其实,比起当年牵涉到贪墨案的其他官宦人家来说,秦家的处罚真的算是轻的。这也许还得归功于顾钧廷的费力周旋。
顾大老爷顾钧廷与秦正英是同科,二人一为状元,一为榜眼,又同朝为官。同是少年得志,自然一见如故。
常来常往之下,二位夫人亦成闺中密友。
秦夫人身怀六甲之时,与顾钧廷原配方氏立下约定,不论这一胎是男是女,日后两家都要结成儿女亲家。
后来,秦夫人生下一子。
而方氏一直无所出,顾家只得妾侍所生的顾云珮一女。
秦夫人却信守承诺,在顾云珮出生之日,送来家传玉镯作为贺礼,定下婚约。
方氏感念秦夫人高义,一直将顾云珮养在自己名下,即便后来亲女二小姐云瑶出世,也不曾分薄方氏对云珮的半分宠爱之心。
一直到方氏过世,继室杨氏进门,失去了嫡母庇护的顾云珮才敛去所有光环,担负起庶姐的责任,教导自小便依赖她的二小姐云瑶。
听到这里,顾云琢长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每次提起大姐云珮,顾云瑶便像是护犊的母鸡一般,张开浑身的毛发,严阵以待。
只可惜,佳人命薄。
秦夫人的大义,方氏的良善,都未能成就一个庶女的幸福。
“后来呢?秦家获罪,与大姐姐的婚约难道就此作罢了么?”
云瑾冷笑,“怎么会?如今的秦家,还有哪家名门淑女愿意嫁进去?”
也对。
云琢默然点了点头。
秦氏子弟从此不能科举入仕,等于是断了秦氏一族的前程。即便是一般的富户之家,也是宁愿把女儿嫁给赵亭佑这等天资聪颖的寒门士子,至少,还有一登龙门的希望。
“可是,大姐姐现在已经病逝,即便有婚约也不能作数。”云琢蹙眉,若有所思。
“这正是那位秦公子令人诟病之处。”顾云瑾难得地露出鄙夷之色。“你道秦学士一生为人清正,为何老来卷入贪墨案中?便是这位秦家唯一的公子所为。”
原来秦夫人自生下长子秦绍祺之后,又生下一子,未满周岁便即夭折,此后再无所处。
是以,夫妻二人对这个嫡长子十分溺爱。
以至于秦公子整日斗鸡走狗,喝酒赌钱,整个秦府被他闹得鸡犬不宁。秦学士无奈,托人在衙门里给他找了个闲差,可秦绍祺不见收敛,反而撺掇着衙门里的同僚聚众斗殴,顶撞上司。传闻还说他在当值之时,携妓取乐,玩忽职守才被革了职。
这一次,秦学士被卷进贪墨案便是因为秦绍祺在赌场输了银子又打伤了人。秦学士为了遮掩花去不少的积蓄,加上平日里已经为长子还赌债填补了不少银子,家底一下子就清空了不说,还欠下赌场五千两银子,秦学士为了凑银子就收了旁人的贿赂。
说起秦学士,大家都是唏嘘不已。
既惋惜又怒其不争,太过溺爱子女,只会害人害己。
但说到秦公子,众人只会一致唾弃。
而且,据说这位秦公子因懒惰成性,三年前,年龄不过一十七,体重却早已超过了一百七。
堪堪是秦家的一朵奇葩。
“这几年,秦家生活稳定了,秦家老太太又想旧事重提,修了几封书信与咱们家续起几乎断了的往来,原本老太太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咸不淡,可前几天,却忽然让她们姐妹准备寿礼,看样子大约是已经有所意动了。”
“还未曾议定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怎好胡乱猜测?”云琢嘴里是这样说着,可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老太太若是不想应承下来,又怎会让她们姐妹亲手预备寿礼?
老太太的心思不难猜,令她猜不透的是顾云瑾的心思。
云瑾这样说,相当于暗示云琢,老太太心目中属意的人选便是她顾云琢。以云琢现在的推测,以及那日竹林之中听到的一两句断句来看,老太太即便心中已有主意,但还并未向外透露。
是以三姐姐云琬才会那么担心。
因为不论是以长幼排序还是从年龄来看,云琬都是最佳人选。
可云瑾却又为何如此笃定?
那个人选就是自己呢?
是老太太告诉她的?还是老太太身边亲近之人给她通风报信?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云瑾告诉了她,除了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之外,对顾云瑾来说,全无半分好处。
而且,整个顾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云琢是全家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云瑾实在无须在她面前示威。
“闲话两句,五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我屋里还有些事,先回去了,就不耽搁妹妹抄书了。”顾云瑾话已说完,起身告辞。
云琢客气两句,亲自送她出了明间。抬头却看见藿香领着个十六、七岁身穿桃红色比甲的丫鬟上了台阶。
云瑾先就笑了起来。“母亲怎么今日能离了采苹姐姐?”
采苹先是沉稳地蹲下身给云瑾、云琢行了福礼,然后才笑道:“大太太才听说五小姐昨日受了委屈,已是气得不行,一面命周嬷嬷好好整顿大厨房,一面又念着五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可不能马虎。这不,急忙忙地命奴婢来告诉五小姐,往后,一日三餐都去大太太屋里吃饭,有大太太亲自照看着,一定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采苹娓娓说来,眉目都带着笑,仿佛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恩典。
顾云瑾先是一愣,接着似笑非笑地睇了顾云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