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大舞班。其貌不扬的小杂役桂花,每天脂粉涂了满脸绝对不输于粉刷的墙面,头发混着桂花油,油亮的挽成一个髻,还好死不死的插了大朵红牡丹在上面。每天坐在舞班门口的木桌上翘起兰花指,懒声声的问人家:“公子,得了空要来一卦么……”
“不用了,不用了……”人家被香粉味儿呛得直捂鼻子,眼瞧着桂花搭在一起的两腿换了个方向,扭摄着重摆了个姿势,瞬间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公子,今天可来摇个桃花签……”桂花的眼皮子快速地眨啊眨,电力,电力,电力……
“呕……”公子猛然转身,打了个干呕。
“——桂花!要死啊你!快点过来擦桌子!”邹二婶子一声吼开了,惹了她可是要没饭吃的。桂花吓得差点没从桌子上滚下来,回身拎了个布团子认真的打扫起桌子上的花生瓜子皮去了。
人头攒动,舞班生意真是不错。打前年来了个名叫月灵的舞妓开始,大舞班的生意更加的好。只因她有手绝活,可以转几个时辰不晕,再加上有脸蛋,有身段。迷她的人大把大把的有啊。
台上歌舞如花。台下的桂花吧哒吧哒嘴巴,刚要转身,正见刚才那位作呕的公子正兴致盅然的看着月灵跳舞,当即兴趣大增:“公子——我算到您今晚定有美人作陪,要不要听听详细啊……”
“丫的,你别过来!”公子惊得五官扭曲,顿时晕了。
桂花僵在当场,叉着腰,很无奈的扶了扶头上的大红花,完完全全的不理会:“以为昏倒便可以摆脱我了?好歹我也是女人呐,就不信赚不到你的银子。”
“一牌赏荷房满的,二牌白莲厅也有人……哎?槐花小院。嘿嘿,就这个了。”桂花四下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她,拖着公子就走。
此夜,月黑风高。槐花小院里的槐花开得正盛,在沉沉的夜色里,倒稍出了几分的迷离。
按着时辰,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段。公子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惊见门口桂花端着盆水,立在门正中,正色眯眯的看他,道:“公子洗脚不?洗脚水里有小女子新摘的槐花,嗯……可香啦。公子闻闻。”
一只男鞋径直向着桂花飞了过来,桂花早有准备,一收身,正中身后的雕花木柱。
木窗从外面一启,出了一半尚未落下去的圆滚滚的月亮:“公子,我算到你今晚定有美人从此院路过,可否愿意听听仔细啊……”
另一只男鞋毫不含糊的拍了过去。公子冷汗涔涔,如一只受惊的兔子,竖着耳朵,听着还要哪方有动静。手指不自觉摸到了身旁桌几上的茶壶!
桂花一惊,吓道:“公子,不要那么认真嘛,碎了茶壶可是要赔的啊——你不喜欢,我走啦。天不早啦,公子好生安歇,要是今晚真有美人而来,请记得明天来神都大舞班找桂花来啊——”声音由大到小,明显是桂花跑开了。公子揪起自己的头发,大哭起来:“丫的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只是天亮之后,好不容易捱到了晌午,大舞班开门了——
没了夜晚时的喧闹,此时前堂显得空空落落的。桂花收拾完破桌子烂凳子,便气定神闲的坐回了门口的那张桌子上,伸手,从腰间的大荷包里取出了一只龟壳和六枚铜币来。秀了朵道:
“我已看透了你的前世,你的今生更在我手中。进来。”桂花一声傲然。绝不输于大舞班当家舞旦月灵的霸气。
公子缩头缩脑的趴在门口探了个头,点头哈腰,态度极好:“嘿嘿,姑娘,昨天让姑娘说中了,真有美女啊……”
生意来了。桂花清了清嗓子,扶了扶头上新摘的红牡丹,沉声道:“我卜卦可是要银子的。公子,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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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初春时节,洛阳城开满了白色的槐花,一串串,挂在树上。偶而有风吹来,开得过盛的槐花便纷纷扬扬落满了坊间的青石小路。
短短两天时间,洛阳大舞班的兴盛便嘎然而止,只因大前夜,皇帝驾崩,前天在城门口贴出皇榜,国丧三个月,其间,民间禁止婚嫁,禁止奏乐。皇榜一发,大舞班关门大吉。舞班齐老板愁了,背着手,站在空落落的前堂,看着台子下面的桂花带着一众美艳舞妓聚在一起嘻笑打牌看手相,心里跟刀子在剐一样。这可怎么个了得,三个月,自己精心挑选培养的舞妓会不会懒成猪,那些常客岂不是更要跑光了?
“舞妓再怎么看前程,一辈子也都是舞妓。有什么好的?两天没跳舞了,腿都粗了。想着怎么练舞,才是正道。”正说着话的是月灵,打扮得花枝招展,昂起尖尖的下巴轻巧的从里堂走了出来。齐老板一听,心里总算有些希望,咱舞班的舞妓大抵还有奋发向上的。
“哗啦——”桂花的六爻刚好占卜成功,看了半天,嘻嘻一笑。好像没睁开的眼皮子,马上就要被挤掉了粉一样。
“什么卦什么卦?”姑娘们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桂花身上,丝豪没在意正向着她们走来的月灵。
桂花清了清嗓子:“听我说,听我说。好卦象。”
众人欢呼。月灵旋即走到桂花的身边,竟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认真了起来:“桂花,有啥好事儿?”
齐老板僵在当场,看着月灵,心如死灰。
桂花高举手臂,示意安静:“月余之后,定是我大舞班雄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