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迈出正阳殿,仰头一声长叹。
救了公主,皇上的赏赐大为丰厚,可是,他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快乐。因为他知道,真相不是他救了寒蕊,而是寒蕊救了他。他不想邀功,把实话告诉了北良,可是从圣旨里,他得出北良保持了沉默的结论。他也很明白,这中间,保持沉默甚至竭力为他请赏的,还有寒蕊。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强行加送给他,却并不知道,这种欺骗的功劳,对他来说,无异于耻辱。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了。要放在从前,他会一口咬定这是她对他的蔑视,是她施舍功德的手腕,他会恨她,但是经历了这些事后,他没法再恨她。因为他知道,她实在是一片好心,只是这好心,到了他这里,永远都好象只会办错事。所以,他百口莫辩地接了赏赐,前来谢恩,心底里,却是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对寒蕊,只有无尽的无奈了。
他信步踱下台阶,渐渐地加快了步伐。皇宫一直都不是他喜欢的地方,巴不得早点离开。
蓦地,眼光一怔,他停住了脚步。
迎面而来的寒蕊,也同时发现了他,有些意外,也骤然收步。
迟疑了片刻,他默默地垂下眼帘,一躬身,行了个礼。
寒蕊没有近前,仿佛他身上有刺一般,站在那里低声问:“将军的伤好些了吗?”
“不碍事。”平川沉声道:“行伍之人,身体没有那么娇贵。”
话语平静,细品却有好象有些别样的意味。寒蕊一顿,有些尴尬。
平川忽然有些结舌了。该死的,我说了句什么啊?这在任何人一个人听来,都好象是在讽刺公主娇贵啊?!可是老天知道,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更不是冲着寒蕊来的。他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间,竟然有些脸红了。
“你对我,还是那么深的成见么?”寒蕊轻轻叹息了一声。
成见?平川猛一抬头,望见寒蕊的眼睛,那忧伤中的绝望,令他一刺,只觉得,心底有个地方,传来一阵疼痛。他嗫嚅着,欲言又止。
“早知道你这么不领情,还给你邀什么功?!”站在寒蕊身后的红玉来了脾气,跳出来抱不平:“就怕没好死了你!”
平川一岔眼,看见红玉一脸的不屑,想起刚才在正阳殿里谢赏时的窝囊,不禁有些气恼,直通通地就呛了一句过去:“我不是欺世盗名之辈,不稀罕你的好意!郭平川的功劳,由战场上生死来定,不许要你们操心!”
“你就该死在泉州那山上!”红玉毫不示弱地回敬过去:“大家都消停了!”
平川冷冷地一眼瞪过去,红玉扬起眉毛,哼一声,不再看他。
寒蕊见状,也顾不上礼仪,赶紧拖着红玉就走开了。
平川默默地望着寒蕊远去,直到她的背影不见,才转过头来,走两步,忽然狠狠地一锤,砸在了宫墙上,指骨关节之上,立刻显出斑斑血迹。
他望着红色的宫墙,眉头纠结。
我究竟是怎么了?想跟她说的话,为什么老是说不出口?!
北良手中拿着圣旨,走进了明禧宫。润苏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拿的,不是盼望已久的圣旨,为什么还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呢?不装深沉,我们也不会笑你肤浅……”
“润苏,你别这么尖刻。”寒蕊轻轻推了下妹妹的胳膊。
润苏嘻嘻一笑,不做声了。
北良悻悻地,往凳子上一坐:“这次跟蒙古交战,皇上命我为前锋……”
寒蕊诧异道:“你不愿意做前锋?”
“谁说的!”北良差点跳起来,眼睛鼓得老大,吓死人。
寒蕊偏头想了想,说:“你手里拿的,不是定成亲日子的圣旨?”
“是,再过两个月,十一月初六,我们成亲。”北良闷声道。
“你想反悔?!”寒蕊尖叫一声。
“谁说的!”北良又是一眼瞪过来,恨不得吃了寒蕊。
寒蕊一吐舌头,讪讪道:“你是嫌,时间等得太长了?”
“唉——”北良甩甩脑袋,长叹一声。
“不是啊?”寒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北良哦,我是有点笨的,你不说,我也猜不出……”
“他是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想当前锋都当不了,非得借着这个驸马的名号,才能如愿,”润苏冷声道:“他不想沾你的光,还怕被别人说三道四……”
寒蕊一愣,看看润苏,又看看北良,不说话了。
润苏瞥一眼北良,漠然道:“父皇当然不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只配个骠骑将军,偏又碰上个有仗打的机遇,他一片苦心栽培你,只等你得胜归来,加官进爵,让他的女儿嫁得荣耀,你还瞎苦恼个啥呢?”
“既然你选择了做驸马这条路,就该知道有些不想要的东西也必须接受,比如,不是凭本事,而是凭身份得到的前锋,不是凭大功,而是凭小事得到的封赐;还比如,就算你靠得是自己的真本事,也免不了别人在背后说你是倚仗了公主……”
“你是公主的丈夫,也是皇上的女婿,”润苏淡淡地说:“这个身份,你必须习惯。”
北良还没开口,寒蕊就嘀咕起来:“有这么复杂吗?”
“是你头脑太简单了。”润苏伸出食指,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寒蕊的额头。
寒蕊皱皱眉头,转向北良:“要不要我去跟父皇说,别点什么前锋了,还是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