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燕北的风,却是冷酷的,那样的浪荡来去,宛如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一身戎装有风清扬身上。即使是抵达的时候,已经加了一层里衣,依然能感觉到夜风裂体。
风清扬走出帐外的时候,守卫的亲兵,身子依旧挺得笔直,一看到自己的主子前来,眼里闪动着肃然的敬仰的兵士,连忙躬下身来,殷勤地向他问安。
风清扬上前,将兵士的衣领往上拉了拉,然后替他将手中的长枪扶直,在即将举步的时候,忽然低低地说了句:“夜晚,注意防寒……”
冷月下,照得人脸上的表情清晰如白昼。木枪似的伫立地在砂砾之中年轻的兵士,望着高贵的主子,忽然就怔了一怔。下一秒,清朗单纯的眸子里,忽然闪过复杂的光芒。过了半晌,突然单膝跪了下来,他带着几乎是敬仰混和着感动的语气,短促地说了声:“谢过大帅……”
士兵值勤,上只跪天子,下不跪大帅,这是风清扬的部队特有的纪律,而此时,这个兵士的诚心的跪拜,若说是来自压自于天顶的王权倒不如说是来自于心底的敬仰。
他是新兵,是一个刚刚告别父母和新婚妻子,怀着一腔热血赶赴战场的年轻的军士,在此之前,也曾听说过少年将军风清扬是如何的待兵如子如弟,听着那些老兵们说得热血沸腾,他却不信,而今,是他来到燕北的第二次轮值,却不料,就看到了那个被视为天人的少年将军,如此殷切的叮嘱。
那一瞬间,他看出来,那个蓝瞳的风清扬,眸子是和天际一般的湛蓝,仿佛结了冰的冷意,可是,他的眸子深处,却是翻滚着的热流,有关切,还有心痛,正从那里,一泄而出。
如洒落一地白银的砂土地上,年轻的兵士,第一次如此衷心地跪倒在尘埃里,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高帅,显示出如此尊崇的敬意,还有无法表达的感激。他的向来自认为高贵的头颅,静静地低垂,有什么,正从早已被燕北的风,吹得干涸的眸子里,轻逸而出。
要知道,一路行军,餐风宿露,使他早已对自己的报国的念头产生了动摇,可是此时,又是这个三军的主帅,用如此另类的方式,将他的信心,重新拾起。
至此,他终于相信了那些老兵们的话,那个外界传言冷酷冷漠的少年将军,真的是,爱兵如弟,如子......
要知道,风清扬治兵,向来极严,却也极具亲和,战场之上,生杀予夺,毫不留情,若冲锋陷阵,他向来是身先士卒。而平日的生活里,他却和兵士同吃同住不分彼此。
风清扬伸手拉起了已经跪地的年轻兵士,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他被塞外的风吹得已经干裂的脸,又再叮嘱他问军医索要药膏,然后,就离去了。
冷月之下,那抹落寞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了,站在原处的兵士,心里升腾着说不出的暖意和,而风清扬的话,却仿佛放大了一般,在他的耳旁不住地回响。
他说:“记得和军医索要药膏,涂抹在脸上,和手上。手若坏了,还要怎么打仗?”
他说,“行军在外,要保重好身体。我湛字军的兵士,只能死于战场,而不能死于疾病……”
他说......
那样的话,在这个新入伍的军士耳中,无限地回响,直到最后变成神祗一般的存在。
而风清扬,当然不知道,此举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福祗。因为,在未来的未来,在若水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时候......
当然,那些,也都是后话了。
越过年轻的兵士,说了几句自己认为习以为常的话之后,风清扬就慢慢地朝着远处走去。
晚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角,用更猛烈的方式,在阻止他的远去。天边的月,依旧冷冷清清,用固有的沉默,冷眼旁观着整个大地。
那个士兵,还很年轻吧,大约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在他的那个年纪,风清扬已随军远征,那时,樱花树之下,那个年轻女子一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衣衫,一张艳比桃花的脸上,嫣红的唇,微微地嘟着,正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角,千叮万嘱。
可是,来年征战来年休,当携一身风尘的他,怀着满腔的思念,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那花依旧,景依旧,可是,那个曾经在花树之下,扯着他衣角的女子,却永远地去了......
风清扬忽然苦笑着摇头,时不待人,人不待我,我们这一生,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气,才拿用力抓住自己最想要的呢?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一身水红衣衫的女子。
她的一颦,她的一笑,还有怒和嘲弄,都如此清晰地呈献。此时,仿佛她就是晴空之下的灿星,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可那个女子,又在哪里......
脚步跨过流风,越过月影,长长的影子仿佛是唯一的伴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直向着远处,慢慢地走去。
可是,越走越远,心里却越来越堵,心口,一阵一阵地痛,一阵一阵地抽,仿佛有重锤一下一下了击在后心,心口的血气,开始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唇角,一滴一滴地滑落。
风清扬蓦地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然而,手心里,只有流风轻轻吹过,却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感觉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外泄,感觉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那个在军中,一向被视人为天人般存在的风清扬忽然一个踉跄,然后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