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灵曦的长大,流言渐渐传遍了整个宫禁。长日寂寂的无宠嫔妃们,终日劳作的宫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带着又钦羡又憎恨的复杂神情,小心翼翼地议论着,武惠妃的女儿太华公主,正是当年死在冷宫的王皇后的转世。
其实,灵曦与当年的王皇后并不是很相像,脸庞、体态无一不继承了武惠妃的艳丽与灵动,只是那一双极美的眼睛,让人无端地会想起王皇后。而且,在灵曦八岁时,服侍她的宫人们发现,公主时常会拿出一串旧念珠来玩,而那串念珠正是从前王皇后用过的。
除了当年王皇后居住的回心院之外,冷宫的其他几个院落更是显得破败与衰颓。冷宫中侍奉的宫人也不多,总管太监季勤手下只有几个负责送饭、洒扫的宫女,和四个做些粗使杂役的太监。
正在回心院中扫落叶的宫女紫芝,轻轻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抬起头,在冷寂的秋风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秋天一过,就已经是她来到宫中的第三年了啊。这样残酷的记忆并不会因为时间而被渐渐淡忘,相反,每一次回想都会使它变得无比清晰。那一年她只有十一岁,父亲因为朝中官员的倾轧获罪,她和姐姐由于是年幼的未嫁女,姿容又甚是清丽,就被送入宫中做了宫女。其他家人都被流放到了漠北苦寒之地,也不知境况如何,至今都没有消息。
刚入宫的时候,可不像如今这般清闲自在。紫芝和姐姐都是浣衣局的宫女,严冬里双手依然是浸泡在冷水中劳作,没几天就生满了红肿的冻疮。入宫前是事事有丫鬟服侍的宦家千金,这样的粗活哪里会做得惯?被同住的宫女嘲弄排挤,被管事的太监欺凌打骂,被繁重的劳作压得喘不过气来,夜里躲在粗糙冷硬的被子中默默流泪,都是常有的事。
虽然同是浣衣宫女,但平日里紫芝和姐姐并不在一处洗衣,也很少有时间能见面说话。就在今年春天,姐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袋银子悄悄塞给了紫芝,随后就不知了去向。十多天后紫芝才听说,姐姐居心叵测大胆犯上,谋害有孕的秦淑仪,在秦淑仪的衣服中做了手脚,如今已经认罪,夜里趁着众人疏忽,在牢房中畏罪自尽。
在宫里,所有略微反常的事都会成为茶余饭**人们隐秘的谈资。后来,紫芝又隐约听到,姐姐是为某个位高权重的得宠嫔妃顶了罪,只是皇上也不愿细查,便就此了事。**中宫女无数,死了一个,除了紫芝以外完全没有人在意。毕竟,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宫廷争斗的牺牲品,是宫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面临的命运。
好在,紫芝用姐姐留下的银子为自己换了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差事。冷宫中虽有些凄清,终日都见不到几个人,但紫芝喜欢这样的清静。这里的管事太监季勤也算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不会刻意地去找紫芝的麻烦。而且,手不用整日浸在冷水中,这才是让紫芝感到最满足的事情。
只是,紫芝也知道,如今的自己,真的是失去所有的亲人了。
那样彻骨的寒意与悲凉,让她哪怕是在梦里都无法彻底摆脱。
如今的冷宫中还住着三位废去名位的嫔妃,都住在别院里,王皇后住过的回心院依然空着。紫芝听这里年长的宫女提起过王皇后,仿佛是一个颇有才干又胸襟宽阔的奇女子,出身名门,年轻时与皇帝同甘共苦,最终还是逃不掉色衰爱弛的不幸命运。人生就是这样变幻无常,无论富贵与贫贱,没有一个人是始终幸运的。哪怕是如今手握**权柄的武惠妃,不也是因为自己的小女儿而心神不宁吗?
想到这里,紫芝望着秋日里晴朗的天空,那明净的蓝色让她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很多。
灵曦走进回心院时,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宫女,正仰着头对着天空,不知在笑什么。
看到有陌生人进来,紫芝倒是吃了一惊。灵曦只穿着寻常的衣服,身边又没有人随侍,紫芝并没有猜出她的身份,又不敢失礼,只得躬身施了一礼,问道:“恕奴婢眼拙,不敢贸然称呼。请问您可有什么事?如果需要,奴婢这就去找季总管。”
“不必了,就是随便逛逛。”灵曦摇头道。她四处看了看,又狡黠一笑,“我刚刚在和别人玩捉迷藏,我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里,躲在这儿,他绝对不会找得到。”
紫芝还在担心,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会不会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只听灵曦话音刚落,一个少年信步走了进来,朗声道:“灵曦,就知道你在这里。”
紫芝抬头望去,阳光下长身玉立的少年显得有些清瘦,眉目含笑,清朗如秋日里最明澈的一片天空。他带着一种宫廷中特有的优雅和奢靡,这优雅中带着无拘无束的自由气息,这奢靡中又没有倨傲与骄矜,所以丝毫不会令人生厌。一见之下就如此令人心折,不知是哪一个皇子。
灵曦走到他身边,笑道:“好,我认输了。”
“灵曦,你难道不知道么,”少年蹙眉道,“母妃若是知道你来这里,会生气的。”
“不论我做什么事,她都会生气的。也不知为什么,她对待我就是和对待你们不一样。”灵曦神色中的黯然只停留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总是带着云姝在宫中闲逛,小时候爱玩的那串念珠就是在这儿拿的。”
“父皇最喜欢你,你爱玩爱闹些也没有关系。”少年假意叹道,“唉,我就不行了,每日里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