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青回到倚玉楼时,又是一年春意盎然的时节。她也依然是那个风情万种的诱人女子,在舞榭歌台间顾盼辗转,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眸子在不经意间挑逗着别人的心。她身体中无法去除的毒依然侵蚀着她,毒性发作前的阵阵隐痛常让她秀眉轻蹙。不过,这丝毫不会减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增添了一种楚楚之风,令她更加风姿绰约。
为了避免毒性发作时的那种蚀骨的疼痛,她必须听命于倚玉楼的凤夫人,去换取一颗小小的解药。于是,那样一颗小小的药丸,就将她牢牢地困在了这里。
夜深人静时,她时常会想起那个上元之夜,她受命行刺未果,反而身受重伤。然后,她遇见了他……
她时常会想起那个小小的客栈,那间她曾停留了半个多月的客房,还有那一碗碗他为她煎的药……
药虽苦,却是暖的。正如她那时的心境,虽忧心于自己的命运,却感受到了一种真正的温暖与平和。
他救她的命,并非是贪图她的美色,也并非是为了获取酬金,而只是因为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鲜活生命从他眼前渐渐流逝。
他的双眸清澈明亮,竟不曾积有任何世俗的污垢,一看便知他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他为她运功疗伤,他深夜里去为她寻找各种药材,他在她身边一直守护着她……
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善意地关怀着她。尽管,这仅仅是出于他的善意。而她的心却因此有了微妙的改变,有一种柔和的情绪融化了她心中凛冽的冰雪,带着前所未有的炽热温度。
之所以最后没有当面向他道别,就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吐露出对他暗生的情愫。
过了太久迎来送往、逢场作戏的日子,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与真心。可是,当她回到倚玉楼之后,当她发觉以后可能再难与他相见之时,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心里那种理不清的温柔情绪,或许就是爱吧。尽管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关于他其它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但她依然愿意用自己的自由与生命,去换取与他相伴的片刻温暖时光。
她甚至想过要离开倚玉楼,想过不再为了那颗减轻痛苦的小药丸做事,她想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她体内毒素发作后痛苦地死去。
但是,心思细腻的她发现,他的心似乎总是牵挂着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或许,是牵挂着那里的某一个人。他从不曾直接地对她提起那个人,但是她能猜到,那个人才是他今生无法忘怀的挚爱。
哪怕他也许永远都得不到那个人,就像她永远都得不到他一样。
她的心尖锐地痛了一下,她恍然意识到,哪怕自己放弃最宝贵的生命与自由,也换不回那片刻真正属于他们的温馨时光。
因为他的心里并不曾有过属于她的位置。
她有些寥落地笑了笑,在纸上一遍一遍地写下他的名字,然后,将纸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她一时怔忪,纸张烧尽之后,蜡烛上跳跃的火焰燎到了她纤长柔嫩的手指。她感觉到一阵热辣的疼痛。火焰虽烫,但终究是有温度的,而她在没有丝毫暖意的花红柳绿中长大,对于温暖的东西向来都没有抵抗的能力。
所以,哪怕一切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无法浇灭她对他燃起的热烈情意。
从此以后,便有三个字成为了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魔咒。
那三个字就是——萧逸峰。
这日秦菀青正对镜理妆,却见一名身着公服的内侍来访,说寿王妃请她过府一叙。秦菀青略感诧异,她并不认识这位寿王妃,也想不到这寿王妃为何要找她。不过,她也不敢耽搁,换过衣裳之后便随那内侍上了马车,前往寿王府。
王府中有内侍引路,带着秦菀青去见寿王妃韦氏。这位王妃韦氏是在杨玉环入宫之后,李隆基亲自挑选赐婚于寿王李瑁的。韦氏出身名门,性情又温婉贤淑,容貌虽不及杨玉环明艳动人,但自有一种世家之女的雍容大气,也十分与李瑁相配。只是,这端庄雍容的韦氏似乎缺少了些年轻女子应有的生气和活力,可见她的生活并不算十分快乐。秦菀青只淡淡地看了韦氏一眼,便猜到了她并不受寿王宠爱的事实。
见秦菀青向她施礼,韦氏淡淡一笑,命侍女将她扶起,温然道:“秦姑娘请坐。今日冒昧请姑娘来,是有一事请姑娘帮忙。”
秦菀青含笑谢过,便在一侧坐了,恭谨道:“请王妃吩咐。”
韦氏继续道:“下个月便是寿王殿下生辰,我想命府中人准备些歌舞助兴。这府中虽有些歌儿舞女,却都是些愚笨的,只会表演那几首旧曲子,全没一点新意。这样的歌舞,怕是殿下也看得腻了。我听说秦姑娘擅歌舞、晓音律,为长安女子之翘楚,所以想请姑娘指点她们一二。”
听韦氏不过是让自己教习歌舞,秦菀青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略欠了欠身,含笑道:“能为殿下和王妃效劳,实乃菀青之幸。我近日恰好谱了些新曲,还未曾演奏,不如就请府上的姐姐们加以演练,到时候殿下看了定会喜欢的。”
韦氏闻言十分高兴,又殷殷地叮嘱道:“殿下近来心情不大好,所以姑娘选的曲子不能太过悲切,免得惹他不快。而且,殿下平日里不喜热闹,故而所选乐曲要和婉一些才是。”
秦菀青含笑应着:“王妃请放心,菀青记下了。”
韦氏又赐予秦菀青不少的钱帛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