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曦和紫芝走后,席上只剩下了李琦和杜若,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仿佛陌生人一样,二人都不说话,屋子里显得异常安静,就连银箸触碰到杯盏的声音都清晰毕现。李琦自斟自饮,杜若亦是专注于面前的菜肴,看起来竟似乎都是自得其乐。
侍立在一旁的阿昭看得急了,想着这是他们二人难得的独处机会,便不住地向杜若递眼色。不料杜若却全似没看见一般,神情依旧淡淡的。李琦看在眼里,不禁一笑道:“阿昭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杜若瞪了阿昭一眼,忙道:“并没有。”
话中皆是欲盖弥彰的意味,李琦的笑意更深了,虽不说话,却似是在用眼神问着杜若:你又不是她,怎么就这么确定她没有话要说?
阿昭窘得低下了头,也不再去看杜若,暗自替她惋惜错过了好机会。这时,却听李琦开口对杜若道:“中秋一过,王妃可是要回家省亲了?”
杜若颔首道:“若是殿下同意,我想这几天就回去。”
“我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李琦笑道,“回去之后,替我向魏县侯和令尊令堂问好。”
杜若答应了,二人便再无话说。此时天色渐暗,房中的灯烛渐次点亮。她一抬头便能看到面前的男子,清逸俊雅,宛如神?。他神色宁静,目光柔和,但不知为何,竟总是让杜若有一种遥远的距离感,仿佛她竭尽一生都无法靠近。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李琦亦看向杜若。眼前的女子有着让他感到陌生的惊人美丽,可那种目光中的奇异温度,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她的目光是暖的,甚至还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眷恋。不过,这眷恋却仿佛是跨越了万水千山而来,因漫长的距离而将其中的炽热消磨掉了大半。所以,哪怕是带着某种燃烧着的情意,她的温度亦是淡淡的。
这样既温暖又淡漠的感觉,让他恍然忆起了五年前的一个下午。那原本是他生命里极为寻常的一个日子,他奉母亲武惠妃之命到杜府去见魏县侯杜暹。杜府的屏风之后,就仿佛有一个人,一直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似是无意地看过去,只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微微探出头来,如春日里枝头的第一朵海棠般,稚嫩而美丽。
见被他发觉,那小女孩慌忙躲了回去。房中甚是安静,他甚至还隐约听到了她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不过,他心里也并不在意,甚至懒得去想她会不会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当时的他虽只有十四岁,却也知道身为皇子的自己,一生的婚姻永远与政治逃不开干系。他的妻子是否美丽温柔,是否与他倾心相爱,这些都不重要,他所需要的只是她家族背后的庞大势力。也正是因为他是皇子,他注定可以拥有很多美丽女子。或许,他会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与她双宿双飞,白头到老。不过,这一切都与他那个所谓的“妻子”无关了。
他溯流而上,找回了那段早已遗忘的模糊记忆。看着面前低头躲避他目光的杜若,那个藏在屏风后的小女孩的身影与她渐渐重叠。一抹柔和的笑意在他唇角浮现,他问道:“那一年,躲在屏风后的小姑娘就是你吧?”
他这话问得实是有些突兀,杜若讶然抬头,却明白他所指何事。心底经年的温柔再度浮出,一瞬间,她以为那段破碎的美梦可以再度拼起。有些喜悦地,她含笑点头,道:“原来,那天殿下看到我了。”
“嗯。”李琦含笑道,“只是当时没想到,那个女孩子就是你。”
同样是那段记忆,由他口中道出时便带了些别样的温暖味道。杜若才要开口,却见灵曦和紫芝走了进来。紫芝一回来,李琦的目光便再没有看向杜若。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充满回忆与温情的谈话,刚刚开始,却又突然中断。杜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睑不再去看那三人。
一见紫芝回来,李琦便笑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和公主多日未见,自然是有好多话要说啊。”紫芝在他身边坐下,莞尔一笑道,“而且,这些话还不能让你听到。”
紫芝这样说,也是怕杜若多心。李琦并非不知,于是顺势笑道:“那你们一定是在讲我的坏话了。”
紫芝也不分辨,只是对他笑了笑。看着此时李琦与紫芝言语间的亲密与随意,杜若心里顿时明白,纵然是再美的梦,只要碎了,就再没有修补完整的机会了。
杜若心下黯然,便起身道:“妾身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失礼之处还请殿下和公主见谅。”
虽是心中酸涩,但杜若也是存着些体贴的心意的,想着灵曦若是与李琦有什么兄妹间的体己话要说,当着自己的面毕竟是多有不便。李琦猜到杜若的心思,便也不留她,温言道:“家宴本就是一切随意,王妃既然累了,就先回去吧。”
杜若一走,三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见天色渐晚,李琦便要送灵曦回宫。才吩咐了人去备车,却听灵曦道:“等等,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李琦不疑有他,道:“你说吧。”
灵曦轻声道:“今天,我不想回宫了。”
“这不行。”李琦断然拒绝,“灵曦,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身为公主一举一动皆为天下女子之典范,切不可太过率性而为。”
“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灵曦凄然笑道,“我怕以后,就再没机会能见到他了。”
听灵曦这样说,李琦便已猜到了她为何执意不肯回宫。想起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