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幂萝要去国家级工业化学检测中心进行化验的论段一抛出，张青当场就急了，滨海味浓重的普通话也不再斯文。
“你这个女人咋就讲不明白？海春出了名滨海也就出名了，到时你担得起这责任？”他的话里充满了威胁和不在乎的口气，仿佛在说“你要捅出去这事，自己也别想善了。”
冯幂萝做社会新闻几年来，有关负面新闻给自己甚至给报社带来的影响自然十分清楚。因为压力，不但秦昱赔过不是，报社被警告过，甚至还牺牲了一个李佳伟。这些伤痛她又怎么会忘记，只是有些事伤疤还没有好却必须接着做，只为了还人间一份正义、世道一丝公平。
“冯记者，你看这事你要做到哪一步我们都提前知道了，真闹大了只能两败俱伤。咱都在滨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为一条海寿河伤了和气。”冯幂萝一直没记住市环保局这个工作人员叫什么名字，隐约听到姓王。
“王主任，咱今天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冯幂萝站起来告辞，没有搭理张青。并不是她没有礼貌，而是觉得自己是市环保局请过来的，张青和她一样只是客，何况是意见没能取得一致的客人。
“不着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马上下班儿了。”冯幂萝口中的王主任假意挽留道。冯幂萝自然看得出对方只是客气一下，便婉言谢绝了。
回到馨香居后，冯幂萝开始想对策。张现强没有经验，实习生总想找各种场合炫耀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做暗访。为了在下午的唇枪舌剑般的争论中占到上风，她已经把所有的筹码亮了出来。
现在的冯幂萝与海春县环保局乃至滨海市环保局，都展开了一场博弈。这场博弈已经到了最激烈的地步。双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影响全局。如果海春县不知道她化验了海寿河的水样，那么就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出稿和做好抽身的准备。
但是现在对方早有防范，恐怕稿子还没发表就会被主管单位压下来。这不仅是滨海，也是很多地方政坛的一个特别之处：遇到自家的问题不会自查自咎，而是先把传播源掐断，至于从根儿上解决问题，那是以后甚至是下一任决策者需要考虑的问题。只要在自己的任上不出事，就好交差。
环保局那边也未必轻松，现在的局势还把握在环保局和滨海都市报手里，一旦闹大了就需要市政府甚至是市委出面来解决。想必海春环保局是用了一大套说辞来向滨海市领导解释海寿河污染是因为“市政排污管道老化”造成。现在请市里出山来应对滨海都市报，无疑需要向上承认自己的瞒报。
冯幂萝和环保局，陷入了僵持的状态。谁也不敢先动，因为他们都清楚不管谁先动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4s店的销售人员打来电话问冯幂萝车看得如何，要不要马上下单。“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忙，过两天再说吧。”白天还兴致勃勃的买车大业。到了晚上却再也提不起劲头。
如果是两年前，冯幂萝会硬着头绕着圈甚至拐个大弯把这个稿子发出去，可是现在她成熟了。硬碰硬或许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法，但是代价也是最惨痛的。一个李佳伟离职损失已经够大，她不希望吕昊儒总为自己收拾残局，更不想隔三差五就在滨海的机关事业单位中出一次名。
越出名以后的工作就越被动。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吕昊儒那样，看似圆滑周到，实际上却又把想做的事都做了。
冯幂萝甩甩头。逼自己暂时不要想这件事，等一两天观察一下环保局的动作再做决定。她冲了个澡后，换了居家服坐到电脑前。笔记本电脑换了不久，电池的蓄航能力已经出现衰减，购机时商家承诺的五个小时待机使用时间。不连外接电源现在只能用三个多小时了。冯幂萝索性把电池扣下来，直接通了电源当台式机用了。
她越发地变懒了。逛街也吸引不了多大的热情，因为网购已经占据了她购物的主要份额。冯幂萝总在感叹网络带来的快捷和便利，比如现在她想买一个坐在床上就能玩电脑的笔记本架，只要在购物网站上输入这几个关键字，各种品牌、样式和功能的架子就马上刷新在电脑屏幕上。为了维护买卖双方的合法权益，从2004年起，第三方交易平台就出现了，到2006年已经完全成熟。
“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冯幂萝从抽屉里的零食袋中抽了一条鱿鱼丝放在嘴里咬着。滨海是沿海城市，鱿鱼丝、烤鱼片等海产零食随处可以买到。冯幂萝在写东西时喜欢嘴里放根鱿鱼丝，思路遇到障碍了就用力咬几下，脑子好像就会一下子变清醒一样。
“网络？！”冯幂萝的脑子里闪过一丝光亮。她想要的结果就是这件事能发布出去，但是不能影响“小冯帮办”这个品牌，不能影响吕昊儒，也不能影响刚刚在各项指标中超越晚报的滨海都市报。而网络，不就是恰恰能帮她实现这个目的的媒介吗？
睡了一个美美的春夜觉后，冯幂萝又在清早坐上了开往海寿的大巴。她只向廖亚楠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有事晚点去上班。
到达海寿后，冯幂萝又马上打车赶到姚上村。她看了看时间，刚刚早上八点，正是蓝裤子家的卫生员准备开门接诊的时间。冯幂萝匆匆走到卫生院，已经有村民过来领吊瓶。
“姐，你咋来了？”卫生员看到冯幂萝，十分欢喜。“稍等我会儿啊，我给老栓头家的配上药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