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呵了呵手,紧了紧衣领,真是不愿意动呢,带着几分倦怠杏儿照例一盆盆的将尚温的血端入房中,倒进那个木桶中,因为每夜都浸泡,木桶原本暗棕色的质地也渐渐变得暗红,在细密如丝的纹路间沁透了斑斑血色。
“公子,好了。”她懒洋洋的道了句,只想马上钻进被衾好好的睡上一觉。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窗棂前的椅子上,如今他已经虚弱到站都站不稳了,终日除了躺着就是斜靠在椅背上安安静静的坐着。他已在那坐了好几个时辰了,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他现在应该已经无法思考了。
“公子——血汤准备妥当了,请你沐浴吧。”她拉着长音透着十足的不耐烦。
真是个漂亮的人。若是这张脸给了她,她是不是也不用在这当什么丫鬟了,早就攀高枝去了。对于墨青夜的容貌她是一半惊艳一半妒忌,即使他是个男人,也让人心生妒恨。
窗边椅子上的人影还是一动未动,单薄如纸,从回来后他不仅沉默寡言,整个人灰蒙蒙的失魂落魄,而且还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杏儿总是担心说不定哪天她再推开门,他就死了,那可如何向主人交代,为此她还时常软言细语的劝他吃点东西,可他置若罔闻,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鬼界的冬季漫长而寒冷,温度在零下三十多度,最冷的时候可以达到四十度,滴水结冰。可他好像察觉不到冷似的,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还真是抗冻,开始时杏儿这样想,但后来好多次在夜深时听到他咳嗽,她就不这么想了,硬撑什么劲呢,都已经要死的人了,还跟自己过不去。
如刀子一般的冷风拂落枝头房檐上的雪花,缓缓飘飞,一片片掠过那双深碧色的眼眸,在那深不见底的碧透中倒影出银白的影子。
墨青夜真的无知无觉了么。
他真的只是一具驱壳了么。
一弯冷月高悬夜空,万丈月华如轻纱般倾泻而下,染上他的肩头,发丝,那原本漆黑如泉的一头柔顺青丝也变得干枯失去了光泽,是,快要走了么。
墨青夜苦笑,这一次真的输给了命运么。
他是不甘心的,又怎会甘心!
曾经那般傲然,清冷的他,如今这般田地,就是死也无法瞑目!
可当那一天,在半山腰,他看到了杜远程身边的那个小女娃娃时,似乎灵魂最后一根弦也断掉了。
他担心他的性命,为了他的周全,他没日没夜的忍受着无尽的折磨与耻辱。可,人家却活的很逍遥,连孩子都有了,还真快呢,呵呵。青夜每每一念及此,都会狠狠的嘲笑自己一番。若非为了他,自己早就咬舌自尽了。真是没劲,人生就如一张白纸般苍白毫无兴味。
然,他为何至今还活着。他有他的想法。墨青夜式的独有思维。
他要彻彻底底忘了他。生生世世。
宁可忍受屈辱,折磨也要忘却。
而如今被夺了魂魄却是最好的法子。
他的灵魂就可以永生永世在这世上消散了。
所以,他是那般令人费解的突然顺从安静起来。
不再做任何挣扎,只是坐在窗棂边望着外面幽暗的世界,消亡。
消亡后,就可以永远的逃离鬼界,不单是这了,三界之中再无他墨青夜。
这样也好,就让一切都烟消云散吧。
那红艳艳的血汤不单单是为了让他变得更为魅惑妖异,同时也在无声无息的吸取着他的精元。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经常是下一秒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而现在,他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晓得了,脑海空茫的如一望无垠的雪夜。
跋涉千里来与你道别,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这,或许就是他久久坐在窗边遥望外面的原因吧。
还没告别。
是,还没说再见,还没说永别。
当时是,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柔柔的又冷冷的道“公子,一会儿水都凉了。”
他微微眨了眨眼,沉默不语的起身,身体却在站起来的刹那晃了下,杏儿扶了他的胳膊一下,若是从前,这人早就厌恶的骂她滚了,可如今,就跟失去了知觉一般,听之任之。
此时的墨青夜就若一道剪影,一缕清风,消瘦苍白,而又魅惑至极。他的美超越三界所有种族的极限。却又那般深彻的冰冷悲伤。
猩红的血汤在烛火下摇曳生姿,如同地狱的血池,慢慢吞没所有生机。
红波上照旧洒落着花瓣,消去血腥味,令它闻上去芳香扑鼻。
纵是杏儿很想看看在那单薄的衣衫下究竟包裹着怎样一具美轮美奂的身体,可她终究没敢窥探。若是主人知道了,非得将她大卸八块不可,要知道这身子日后可是画骨所有,怎是她一个丫鬟随随便便就能看了去的。
怀揣着一丝丝的不甘心她最终还是在那人褪去衣衫的瞬间掩门而去。真是一幅好身段,杏儿这么久以来每天都在看着他,每当那薄纱云裳从他的肩头滑落,她都会怦然心动,脸颊发烫。其实她并不喜欢他,甚至连那么一点点好感也没有,但还是被那种勾魂摄魄的魅惑所蛊诱,这样的身段和脸蛋要是给她该有多好,老天爷真是不公啊,一个男子长得这么红颜祸水干嘛,到头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有时候她也会安慰自己想,那是因为他是妖精。
可她也不是人……
算了,杏儿叹了口气,望了眼头顶的明月,步履轻盈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