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值班的是个年轻的民警,留着板寸头,正躺在床上听广播,眼看到年底了,家家都忙着准备过年,人家资格老的都回家去忙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新来的小民警值班,正无聊,忽然看见两个小孩在敲值班室的玻璃。
他把小窗户拉开:“你们干啥?报什么案?”
柯暮霭说:“有个人家里丢了钱,然后赖是我偷的。”
小民警一听说有案子,也重视起来:“怎么回事,谁家丢钱了?”
柯暮霭说:“就是十字路旁边的兴盛修车铺老板吴兴盛,他们家丢了钱,就说我偷的。”
小民警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们家丢钱赖你,应该他们来报案啊,怎么你倒来了?”
柯暮霭忿忿地说:“他们爷两个在大庭广众底下跟人说是我偷他们家的钱,叔叔你想啊,我还得来这里赶集卖蘑菇呢,过完年还得上学呢,他们诬赖我是小偷,以后我还怎么卖蘑菇挣学费,到了学校里,人人都说我是小偷,我还怎么上学啊,所以请叔叔来调查清楚,还我清白。”
小民警听他说得这样认真,跟个小大人似的,不禁好笑,等看到他身上至少五块补丁的衣裤,又有些怜悯:“你家里很困难吗?还要靠你卖蘑菇挣钱攒学费?”
柯暮霭点点头,又摇摇头:“困难不困难,我也不会偷人家一分钱的,别人买我蘑菇,我都多给一些添头的,咱们挣钱光明正大,可不干那偷斤少两的事!他们那样诬赖我,我可不干,你要是不管,我就和我哥坐车去城里,找电视台的阿姨,让他们来采访,看看那两个恶霸是怎么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孩子的。”
“你妈没了啊?”小民警拿过帽子戴在头上,又拿了一条围巾走出值班室,“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只是民事纠纷,调节一下也就完了。
看到警察上门,所有人都觉得出乎意外,他们都以为两个小孩做贼心虚,直接逃跑了呢,有个旁边惠民食杂店的老板娘正在那里跟吴兴盛说:“像这样讨人嫌的小孩手脚都不干净的,要是我看见了,买东西我都不让他进我的屋,你还让他进你家里屋。”
吴兴盛满脸沮丧:“我当初还不是看在我那徒弟的面上嘛,谁知道他这外甥竟然这样,还偷东西,以后加点小心就是了。”
旁边又有人说:“其实这事也不奇怪,你们知道那小孩是谁家的?尾巴沟柯老二的儿子,他妈是咱们碾盘沟的姑娘,是个破鞋头子,年中的时候跟咱们村的小木匠私奔,掉河里淹死了。那柯老二更不是物,从小就偷鸡摸狗的,当年把他们村支书家里的骡子都给偷走了,被抓紧判了一年半,你们说,这对狗男女留下的种,能有好玩意么?”
走在风言风语之间,景云松很是气不过,攥着小拳头就要扑过去跟人拼命,柯暮霭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十分淡然地把小民警领到修车铺前面,用手一指:“警察叔叔,就是他们爷两个,合起伙来诬赖我偷他们家的钱。”
吴兴盛没想到他真的把警察给找来了,脸上扯出几分笑:“警察同志,不过是小孩手脚不干净,拿了几块钱,怎么就把你给找来了,快进屋做。”
“不能进屋!”柯暮霭拽住小民警,“咱们就在这里,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小民警清了清嗓子:“小孩说的不错,就在这里说清楚吧。”他拿出随身带着的本子和笔,先问吴光明,“你是什么时候丢的钱?钱放在哪里了?丢了多少?”
吴光明说:“就是上上个星期六,有六块多呢,我一点一点攒的,放在储蓄罐里。”
“储蓄罐放在哪里?钱都是什么样的?是纸币还是硬币?是零钱还是整钱?”
“放在床底下了,都是硬币。”
“都是硬币,那是一毛一毛的?还是一分一分的?什么样的更多一些?”
吴兴盛又过来拉小民警的手:“小同志,你问他那么清干什么?一毛叫钱,一分的就不是了么?横竖都是六块钱。走走走,先进屋喝口水,暖和暖和。”
“那不一样,这个得问清楚的。”小民警继续追问吴光明。
吴光明回忆了一下:“有一个五毛的,十二个一毛的,剩下的都是一分、二分的。”
小民警点点头:“你最后一次见到钱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钱不见了的?”
吴光明说:“我当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还看到了,晚上回来就不见了,那天就这小子来过咱们家,对了,还有许乐阳,反正要不是他偷的,就是许乐阳偷的!”
小民警转过来问柯暮霭:“你是什么时候来他们家的?什么时候走的,屋里都有谁?”
柯暮霭说:“我那天卖完蘑菇,小舅在修车,让我等他一会,我就在他家屋里坐了一会,他妈怕我偷他们家东西,不住地找借口进来转悠,我是会看眼色的,生怕瓜田李下,就出来了在外屋等了,前后在他屋里一共也就有五六分钟吧。”
小民警问吴光明:“你的储蓄罐藏在床底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你的储蓄罐还在不在?”
“就我爸和我妈知道,外人都不知道的,罐子还在的,他只把钱偷走了。”
小民警把目光转向吴兴盛,吴兴盛目光开始躲躲闪闪:“我知道怎么了?我还能偷自己儿子的钱么?都是这小逼崽子,要不然就是许乐阳,除了他俩,没别人!”
小民警表情冷了下来,直直地瞪着吴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