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松下了学回来,从曼春的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换了身衣裳,叫了几个婆子抬了春凳跟他去了祠堂。他跟唐曼宁在祠堂外头守了快两个时辰才接到了王氏,王氏跪着诵读了一百遍《家规》,出来时走路都走不稳,是被唐松扶出来的,虽然有些不雅相,可王氏两只膝盖又酸又疼又麻,也只好躺在春凳上让人抬回来。
王氏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黑了,她脸色很不好看,唐松和唐曼宁扶着她下了凳子,蹒跚地挪到了榻上,擦了药酒又揉捏了半天,直到脑门上沁了一层汗才让人停了。
唐棠吃了饭,已经困了,他乳母哄着他,一会儿拿这个玩,一会儿拿那个看,才没让他睡着,不过,他见王氏被人抬着回来,也没有多问一句,王氏见他不肯上前,面上不免带出了几分,唐棠倒是趁着王氏擦药酒的空当躲在门边看了半天,一脸好奇的样子,看样子并不真正明白“跪祠堂”是怎么回事。
曼春手上包着纱布泛着淡淡的药味儿去给王氏问安,王氏没有让她进去,但她站在门口,手上的纱布不可避免的被王氏看在眼里,王氏没说什么就叫她退下了,过不多时,唐曼宁和唐松也出来了。
曼春迎了上去,看看上房的方向,小声道,“太太没事了吧?”
唐松却不想多说,“没事了。你吃了没?”
曼春点点头,“已经吃过了,我叫人留了饭菜。”
王氏虽说出身不错,可在唐家却并不重视她,这是曼春早几天就看出来的,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深刻地意识到,王氏再怎么厉害,在夫人和太夫人的面前却也算不得什么,也是要低头的。
看到王氏的遭遇,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以王氏的出身,尚且要受婆家的气,她原本以为做人正室的总比做妾室的要尊重得多,如今看来,尊重是没错,却各有各的难处——身份、出身、钱财等等固然能影响人的境遇,可这些却不是全部,倘若在王氏前头有人能护着,或者说,若是父亲官运亨通、齐家有术,府里谁又敢小瞧长房?夫人就是想要打压长房,只怕也得顾忌一二。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今天的事。
太太自不必说,为人精明,只是容易冲动,又颇为自负,她的出身和长媳的身份让她不愿也不能向二太太和三太太低头,二太太么……那就是个泼妇,还有些算计,三太太看上去不招惹是非,却也不是个好惹的。
听童嬷嬷说,王氏上房的灯几乎亮了一夜,直到快天亮时才歇下,曼春倒是没有察觉,她最近睡眠不错,只要一睡着了,常常是一觉到天明。
虽说头一天挨了罚,可第二天只要能够站着,便还是得照常请安,浓重的妆容遮不住王氏一脸的憔悴,她忍耐着下床走了几步,发现虽然昨天睡前涂了药,也按摩了,可是和昨天回来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恢复,反而更难受了,膝盖都紫了。
唐松看她这样,就劝她不要去庆僖堂了,使人去说一声便罢了。
王氏没好气的道,“怎么说?说她老人家罚我跪祠堂,结果把膝盖跪坏了?这不是往别人手上送把柄么?”
“那您怎么去?膝盖这个样子,走是走不了了,难不成还像昨天似的拿春凳抬了您去?”唐曼宁忍不住道,“那不是更叫人看笑话?”
“怎么说话呢?”唐松瞪了她一眼。
“你看看,你看看,这丫头越长越回去了,说起话来还不如小时候懂事。”
唐曼宁觉得自己本是好意,太太却偏偏鸡蛋里挑骨头,也生气道,“我是为了您好,您倒把我当成了心存歹意的。”
唐松有些头疼,“不要吵了——听我的,派个人提前去老太太那里说一声,再去请个太医来给瞧瞧。”
今日正好是官府休沐日,不仅仅是官府,学堂里也休沐一天,不过因为昨天的那一场,今天来的人并不齐全,大太太没来,三太太是被人扶着过来的,二太太和唐曼锦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祠堂里跪着,底下小的们不敢多提也不敢多问,太夫人神色如故,和儿子说说笑笑,和气又慈祥,侯爷和林夫人好像也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连提都没提。
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心寒。
半上午的时候,太医请到了,是府里常请的洪太医,王氏的膝盖自然是不能给他看的,韦嬷嬷代为转述了王氏的病情,洪太医隔着帘子给把了脉,开了方子,又叮嘱了一番话才走了。
紧接着上房廊下便支起了小药炉,韦嬷嬷亲自看着药罐,谁也不许碰。
曼春就约束着身边的人,不叫她们往上房凑,免得生出事来。
这个时候就是别人请她去,她也不会凑上去。
她要忙的事多着呢。
那一百遍《女诫》和《孝经》可不是随手几笔就能写出来的,《女诫》加上《孝经》四千多近五千个字,她算了算时间,一个月内抄完的话,每天至少要写三到四遍,就是写得快,不讲究字的好坏,也得写五个时辰,何况还要去家学,哪怕家学的课业不重,她也未必能挤的出来这么多时间。
抄了两遍以后,她便丢开了自己抄完的想法,问得林晏是从小读书的,且素兰也有一笔端正好字,她便将这两人都叫了来,把自己抄好了的《女诫》和《孝经》分给她们,叫她们躲在屋里照着摹写,能写多少是多少,关键是要写得像——哪怕到了交罚的日子还差几篇,到时候求求情,也总比让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