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世铠的脾气一向耿直,当时年纪还小,也没有想太多,就是觉得这个男人这副姿态出现在这个充满了血与泪、愤怒和悲伤的土地里显得过于突兀以及对亡灵过于不尊敬了,可是晋世铠也不可能跑去把人家揍一顿或者是让他滚出去,只能装作没看到,但是注意力又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其实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说不上长得帅不帅但就是让人觉得很顺眼的脸瞧上去像是二十出头,穿着很简单的单色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裤,仿佛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学生似的,只是他周身的气度很平稳,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表情和那种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人觉得他的年纪或许并不符合他的外貌,晋世铠看着看着,本就在不经意之间都时不时会移过去的三分注意力更是变成了七分,晋世铠就有些好奇了,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明明那么奇怪,他到底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走进了几乎被半封锁的被称为重灾区的地方?
晋世铠不知道答案,但是那个男人却忽然道:“原来这里有个公园的。”
晋世铠一愣,不知道对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
那个男人继续平静地道:“现在都没了。”
明明地方的语气那么平淡,晋世铠却无端端的就从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感伤和遥远的追忆,似乎看着这一幕就联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一被触动就心口发软发酸的记忆似的,晋世铠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或者是记错,只是在当时就被男人的情绪所感染,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都没了……”
房子也好,公园也好,钱财也好,人……也好,在这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大地上,什么都没了。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看着他,“你难受吗?”
晋世铠终于确定这个男人是在对他说话了,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又觉得有些困惑,“我……”他难受又能怎么样,不难受又能怎么样。
那个男人却没有一定要等到他的答案的意思,见他不吭声了,便自己回答了刚才自己回答的问题,坚定地道:“我难受。”
晋世铠脱口而出:“你在难受什么?”
那个男人沉默了几秒钟,“他们原来不应该死的。”
晋世铠的嘴唇抿平,“他们都死了。”没有那么多“原来”,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死而复生来弥补这一切。
那个男人却又说:“这一切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晋世铠没吭声了,他忽然发觉刚才的自己也许感觉错了,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也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亲人或者是家园,才会走到这里来说出这样的话来缅怀这一切以及控诉这一切。
那个男人看向晋世铠,冷不丁地道:“如果没有灵异学界……”
晋世铠愣住了。
那个男人垂下眼帘,微微闭上眼睛,“那该有多好。”
晋世铠已经记不清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只是男人的话像是刻印一样深深地深深地印进了他的大脑里,如同魔咒似的不停地在脑子里回荡,他有些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没有灵异学界,是不是这场灾难就不会发生了?
怀疑一旦有了苗头,就像是种子落进了土里,很快就长出了新嫩的芽,扎进心脏里,牢牢地生了根,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时隔多年,晋世铠都已经想不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对灵异学界以及那些非人类生灵的存在改变了自己原本中立的态度,关于连那个男人的记忆都已经在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还是不经意的忽略中被丢进角落里,只有那句话像是魔鬼的爪牙一样深深地黏在了他的灵魂上,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的思想,只要他自己也生出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认同感,那么他就会越陷越深,越深越想……
直到今天,看到罗成那张脸的那一瞬间,那种微妙的却不容忽略的熟悉感便像是潮水一样扑面轰然而来,晋世铠豁然惊觉——他的思维似乎走进了一个误区里了。
晋世铠不会把这些想法产生的理由全部栽赃到罗成身上的,他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的心思歪了,别人就算是怎么诱导也不会把他的根都整个挪歪了,只不过当时在那个场景那个气氛下的一句话引发出来的效果的确与众不同,晋世铠这一坚持就是坚持了二十多年,不愿意和灵异学界接触,不愿意承认灵异学界的存在,不愿意认同灵异学界生灵也同样是这个世界的合法生物,如果不是总部外勤组今时今日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逼得他去正视灵异学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他还真的想不出来自己以后到底会干出别的什么无法言喻的事情。
晋世铠再怎么样,他也是人界将来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之一,他的存在将直接决定了灵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