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虽然醒来,却精神大不如从前,往往只静坐片刻就觉得累极了。她素来将自己看得很重,又懂些医理,知道自己这回伤得很重,若不注意些,以后必是麻烦事,于是也不撑着,累了便睡,醒了便吃,毫不矫情。
好在这些日子各处谍报传来,诸事也十分顺利。忻王对裴元贞生了疑心,对与两家联姻早不如从前热心了,派了管事婆子带了大量珍贵药材去了一趟裴府,明里是看望关心,实则捅破了裴夫人百般想要糊住那层纸,借口裴二小姐身子不好,将婚期延后。王府那管事婆子走后,裴夫人气得大骂,裴二小姐已是下不来床了。
燕京世家有女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边往忻王府去得勤,一边将裴二小姐那病渲染的满城皆知,有耳目灵便者竟是探听了隆庆寺那事上,暗地将裴二小姐说得更是不值了。
裴忻联姻风雨飘摇,朝中这几日也不平静。御史弹劾一事越扯越大,竟扯出宋祖安曾与大将军聂远怀谋逆一案有若干牵连来。此事非同小可,虽暂时无甚具体凭证,但是廷尉司已经将温国公府多人都拿进大狱里严审。
看来忻王已经准备敲一敲温国公这山,震一震裴元贞那头老狐狸了。
天进了寒冬,夙夜越发阴冷。方墨看完手中谍报,就近扔进了火盆里,等那火焰一下将文书撩成灰烬,方才伸了个懒腰。孙瑾瑜笑着说道:“你早些歇吧,我回屋了。”
“还早呢,别忙着走。”方墨叫出他,“那宋怀玉这几日还闹腾不?”
孙瑾瑜复又坐在方墨对面,仔细看灯火中她眉眼,说道:“今日倒是老实了不少。只是闹着要见你。”
方墨说道:“你将他带来吧。”
孙瑾瑜踌躇不走,看着方墨。方墨笑着说:“咱们不能老将人关在这院里,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忻王要对宋祖安发难了,他留在燕京总是不好,你带他来吧。我就与他说几句话。”
孙瑾瑜点了点头,站起身出了门去。
屋外一阵风进,屋内热气立时被冲淡了不少,方墨打了个冷战,站起身关门。顺势看一眼院外,风很大,满院尽是枯黄落叶。夜冷清清无声,难得黑漆天空挂出一轮好月来,高远寂渺,伴着点点星光,越发显得满月如盘。
明日必是大好晴天了。方墨关门后。回屋里坐下,手支着额头,另一手压在案桌上一字文书上,缓缓敲了敲。
一时又想起苏谨娘与聂云旭来,她离开漠北已经有大半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漠北苦寒。北狄酷政之下,民众日子十分难过,山寨之中虽然物质不乏。但是时时会有官兵进山剿匪。若是不严防布置,也难保会无性命之忧。
木门传来轻叩。方墨连忙站起身,说了一声:“来了。”打开门,孙瑾瑜与宋怀玉正在门口站着。她请了两人进来。孙瑾瑜看着宋怀玉一进门就盯着方墨看,心中很不是滋味。只默默转身给方墨倒了白水,递与宋怀玉一杯清茶。自己站与方墨身边。
宋怀玉看着方墨,大半月不见,方墨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脸颊也微圆了,他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微有些欣喜,只看着方墨不说话。
“坐吧。”方墨说道。
宋怀玉坐于她对面。方墨微微沉吟,抬头看着宋怀玉说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宋怀玉一愣。他原先打算离开温国公府后,就偷偷跟着方墨等人身后回漠北的。可是现在方墨问及,他就不好回答了。方墨那日的话说得十分明白,她是不希望他再与她有任何牵连。
方墨看着宋怀玉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能跟着我们回漠北。”
“为什么?”宋怀玉冲口说出。
“因为你姓宋,是宋祖安的亲侄子。”方墨淡淡说道,“你在漠北呆过,宋祖安当年做过什么,你也知道。我身边这些人没有一人不恨宋祖安的,你跟着我回漠北,我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拿你出气,也不能保证你能活多久。”
屋中灯火刺眼,宋怀玉微微一怔,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我不怕。”
方墨淡淡一笑,说道:“怕不怕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是真等命没了,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家中现在只剩了你一人还活着,你父母泉下有知,必是不会容你这般轻贱自己的命的。你自己要想清楚一些,你跟着我们回漠北,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你心里也有算,连我们自己都不能保证一定有命能活着回到漠北去,更何况是你。”
宋怀玉抬头看着方墨,清亮眸子越来越茫然,喃喃说道:“可是,我想回漠北去。方墨,我,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会非常小心的,你……”
方墨只摇了摇头,黑幽眸子冷淡疏离,说道:“我欠你一条命,你虽然说不会拖累我,可是当你真遇险境,我必是不会袖手旁观。为了你,也算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能跟着我回漠北去。西南郡川是个好地方,我这边刚好有熟人要回去,你可以跟着他们一同到西南郡川去。”
宋怀玉见她将一切分算的十分清楚,分明就是不想彼此相欠分毫,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连,他心里顿时说不出难过,转过头,看窗外茫茫夜色,带着几分赌气说道:“我不用你担心。便是不去漠北,我也不会去什么郡川的。”
方墨一时无话,只觉得说得半天怎地像对牛弹琴似的,揉了揉太阳穴,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