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翎的眼皮发沉,尽管想打起二十分的精神来,也抗不过被恶念压下来时震出的内伤。灼热感在体内到处乱窜仿佛要冲破经脉,连疼都觉不出,只有越来越疲惫的虚无。初息罩在她身上的护体仙罩很暖,神力柔和醇厚像她本人一样,即便她睁不开眼睛,也知道一片宁静之意。
上古战神,自是不败。
有人抱住了她,将她千疮百孔的身体搂进怀中。尽管想抗议——这实在是有失体统,她堂堂一个神君怎么能老是被抱来抱去?但她神力全失,虽然不再咳血但已经透支的身体像是有无数个洞嗖嗖地透着风,所有气力和精神都从那些洞里跑了出去。
她想睁开眼再看一看她终于寻找到的人,可元神在散尽,无可奈何。
耳边一声无奈叹息:“我回来了,你却还要睡下去吗?”
玄翎身上涌入一股温热的神力,暂缓了身体急速衰退的过程,她终于能攒出一点儿力气来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予一个笑容,吃力道:“从前…我惹你生过的气……你就不要再记着了….”
初息笑的似悲似喜:“你现在向我讨的哪门子便宜?我何时真的气过你哪怕你淘气到把我广辰宫里的公文胡乱批改一通,我可有说过你一个不是?”
六百年的思念在心口拥堵着却得不到宣泄,她越想看清眼前这个人视线就越是模糊,初息给她撑着的那点儿神力已经填补不满她身体里的空缺,吊着最后一口气儿,她握着初息的手,用了满身的力气却也只是虚虚一握。
初息看着怀里的人脸色一点点暗下去,方要回握住她的手时,手心一空,玄翎的手从她掌心里滑落了下去。
只一瞬间,玄翎从胸口处燃起一团火光,她整个人被烈火包裹住,火光冲天而起托着烈焰长尾直击长空化成一直火凤凰后消失不见。天空中落下无数火红的羽毛和凤翎,旋至半空燃成一小团火焰几番明灭。
初息站在火光中,伸出手接住落下来的那片唯一没有燃烧的凤翎。
还剩一口气的阎子詹被自家的鬼兵扶着到了初息面前:“六百年前,太一上神你身祭东皇钟搞得自己灰飞烟灭,令了我这位好友心里整整苦了六百年。若非是我诳她说你终有一日能回来,只怕是当时她也就随着你去了。万幸是你终归是回来了,我也不算真的骗了她。只是她始终觉得六百年那一遭是自己的错,这些年里没有一日不后悔那日的鲁莽。”他看着初息盯着掌心里的那枚凤翎久不言语,唉了一声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埋怨上神什么。”
“我知道。”初息点头,将掌心那枚凤翎收好。
阎子詹没再说什么,由鬼兵们抬着他回冥府去养伤。
直到漫天的羽毛和凤翎落尽,初息才垂下眼转身向不周山外而去,转身的瞬间一身战甲变作素净而没有任何点缀的白色长袍,长发如墨半垂于腰,她抬手在面前一划,不周山内溶出一团白光,她一脚踏入,白光闪尽已是不周山外,以老君为首的十几位仙官手执藩橹各自捧着法器似是已经等候多时。
初息朝着为首的老君轻轻一笑:“老君,一切安好?”
老君未见玄翎一同出来心中了然了几分,顺了顺他银白的胡子回道:“托太一上神的福,才能一如既往。太一上神的劫数定于妖界止于妖界,也是一桩圆满,只是还需劳烦上神将这不周山扶正,彻底扶平四界之序,救苍生于苦海。”
初息道:“自然。”
她凭空以神力捏出一张金色大弓,朝着已经快要贴近地面的不周山拉满了弓弦,射了一记空箭出去,邻近不周山时那记空箭才显露出形,金色箭矢拉长后将倾斜的不周山顶起。
初息以神力将不周山的裂缝修复,塌毁的环境一点点的重新升起,此前被战祸损毁的境界也都一一恢复原状。
那些被埋与大雪之下的枯骨或落入轮回进入往生,或落地生根成了不周山新的守山妖灵。
临了,她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取了出来捏成两只巨鸟,放飞入不周山中,一来是镇压三十三界中残存的凶兽和罪妖们,二来不周山虽已扶正可还脆弱得紧,留下她一魂一魄也是为了防止妖界再生异乱。
随着不周山内部缓缓的修复,此前流洩出的寒气停止继续蔓延,开始一点点回笼。阴云被风吹散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艳阳,无望海上的万泉国主耗尽最后一点妖力,绝望之处却看到万丈冰泉的寒气正一点点退回无望海底,她还来不及欢喜真个人天旋地转的向后摔了下去,被一直守着她的百里兮雲接住。
“妹妹,你怎么了?”
百里青云返身搂住她的腰,万幸地唏嘘了一声:“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梧玉楼怀里揣着门主之印,抱了赴死之心喂了虹姬半身的血率领一众巫门子弟杀入群妖之中,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可这些异化的妖群却杀不尽也斩不断,仿佛无穷不尽。假面的炼妖鼎被这些妖物给撑爆开来,她躲闪不及半边身子被溶成白骨,忍着剧痛引爆自己的真元想换梧玉楼逃走的一条生路时,妖群突然静止,双眼空洞而苍白的望着同一个方向,这些无情无尽的异妖的身体成了一堆细沙,被清风吹散在空气中,战场之上只剩下巫门中人。
梧玉楼肩头一松,想起昨夜梧千双临走时的话语,虹姬还因未来得及停歇的杀意躁动不已,她回过神来,先止住了假面继续被炼妖鼎中的液体腐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