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翎带着魂器回到离恨天时,老君叹了句,“东泽苍玉的巧手果然不负盛名。”
凝聚一个远古神祗的元丹十分不易,老君在兜率宫里呆了整整七天,玄翎在宫外的菩提树下等了整整七天,这七个日夜里,她看着日月十四次交替,终知何谓度日如年。
第八日,东天门外昴日星君还未开始司晨啼晓,天际尽头不过一丝金线初露,兜率宫内的小童子捧着装了炽元丹的魂器出来交予玄翎手中道:“老君要我告诉大人,这炽元丹碎得忒狠,眼下虽然被法力拢着却需在这魂器中养足三百年,每日需以神力催着才能完全融合,望神君小心对待。”
玄翎托了小童子跟老君道谢后,便带着魂器回了自己的山的住所梧桐林。她此前一直沉湎在痛失所爱的悔恨里不能自拔,无量山回来到今日一个多月没有合眼,如今终于瞧见一丝曙光疲倦丛生,往魂器里注了五日的神力后便有些不支了,却怕自己一旦睡着几日不醒会耽误了炽元丹的融合,体力透支到极限之前便将自己尾羽上的凤翎也置入容器里,准备拟个法术让神力可以源源不断地透过凤翎输送进魂器中养着。
却不想在她梧桐林中蛰伏了五日的鵁妖终于等来最好的时机。
无量山一战中,他亲眼看见玄翎在战场中寻回到东皇太一留下的元丹,若能夺取将其炼化,对修为大有助益。只是鵁妖对凤凰神力十分畏惧,便一直跟在她左右想着伺机而动。眼下见玄翎神力将竭,便趁着她拟术的功夫以极快的速递俯冲下来,衔起魂器往梧桐林旁的沧雾河而去。
疲惫的玄翎被鵁妖弄了个措手不及,眼看魂器被抢,原本疲软的身躯硬是生出无穷力,眼中血红一片,握着苍穹连着刺出数道金光。鵁妖灵巧一一避开,双翅加速上下翻飞,眼看离着沧雾河越来越近,玄翎心中焦急。鵁妖善水,若被这它钻进河水中便再难寻到其踪迹。提枪奋起直追,苍穹擦出火光眼看要刺中鵁妖之时,那鵁妖恰好回过头来,玄翎手中苍穹收势不及,一枪击中鵁妖口中魂器。
魂器从鵁妖口中脱出的瞬间,内里的凤翎裹着炽元丹掉了出来。
半空中之间闪着羸弱金光的炽元丹被方才的一击震碎一角,五枚小碎片连同魂器一并掉入到沧雾河中。仿佛被一个晴天霹雳击中,玄翎心中涌起恨意,将鵁妖刺了个稀烂。
沧雾河的尽头乃是一万丈悬崖,河水在那儿跌落,形成一条十分壮阔的瀑布直通妖界。玄翎握着碎了一角的炽元丹站在瀑布口前的青石上,苍穹贴着石壁,被河水打湿的枪穗粘在枪身上看起来跟它的主人一样狼狈不堪。彼时玄翎只觉得万念俱灰,脑中浑浑噩噩只想要将整个妖界都夷为平地。
她在这青石上站到第三日,受老君嘱托而来的太白金星看着她这样子念了句造化弄人,与她道:“妖界如此之大,若想从中寻几枚炽元丹的碎片无异于大海捞针。”太白金星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实话实说,便语重心长道:“其实无论人神妖魔,从来都是生死有命岂是能强求的?你如今这连番折腾却始终都拗不过天意,难不成你还悟不透吗?。”
玄翎直愣愣地看着瀑布下面被氤氲雾气阻隔的妖界景色,涩然开口道:“你也觉得我争不过来吗?天意说有,它便存在,我只能俯首认输?”
太白金星打了声唉,摇头道:“东皇太一这番劫数虽说因你而成,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其实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若你真是放不下这一遭,不若将你手中的炽元丹作为引子投入到妖界之中,自会去探寻其他碎片的下落,成否败否,亦要看天意如何。”
如同溺水之人眼前飘来的一根浮木,虽然不堪一折,但却叫人生出零星希望。
玄翎小心翼翼地将凤翎裹住炽元丹,拟了个法印在其上,以免炽元丹再度受损,还可阻隔妖界浊气对其的侵染。眼看着被自己亲手投入妖界的炽元丹消失在雾气彼端的妖界之中,她只觉得是连同自己心一并丢了下去。
天意?她听了太多次,始终不信。可不信的结果却又是如何?这一遭她不再强求,只顺应天命,却不知天命肯不肯给与她一个圆满。
脚下空了的酒坛滚出一溜声响,将玄翎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天色已近黄昏,霞光映红西边天色,以东而去已显出点点银辉,曦月相对程出一轮美景。
她不知如今算不算得上是个圆满,但老天总归是待她不薄。才这么想着,空中纸鹤翩翩而来,落在她指尖上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她从凉亭里起身,回望了一眼落了一层红叶的水面,恍惚间似是看到某年的上元节,她捧着人界用糯米粉裹了芝麻的糕团来讨巧时,东皇太一正在收集枫叶酿酒,看见她展颜笑道:“小凤凰来得正好,帮我挑拣些品相上等的枫叶来酿酒。”
如今,落叶铺了满满一池,生出满目萧条。
玄翎抬手将池中落叶拢在一处,摊在昔日晾晒的竹架上,让这院子的主人重新归来之日,也许并不算太远了。
从广辰宫一路到老君殿前,守门的小童子才远远地与玄翎见了个礼,眼前一个恍惚便瞧不见人影了。老君在神宵府多喝了些酒,正在用木芯莲的老叶煮茶用来醒酒,看见玄翎过来随手在茶几对面变了个草编的蒲团出来,手里握着个蒲扇扇着炉火道:“我瞧你比起六百年前倒是稳重了许多,在妖界这段时日也算是种历练,挺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