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结束,阿墨还未走出德政殿,便被百官重重围住,各种谄媚热情宛若多年不见的亲人,着实令人吃不消,便是柳相和苏太尉也是一副对待世交世侄般,她这个空降的君前红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京都站稳脚。
相对于百官的热情,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诸将却显得太过冷淡,除了单大将军和余安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她,其他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尤其是易剑仁和张成都尉等几个,眼中的愤恨根本掩饰不住。
宫门前,阿墨好不容易才从百官的热情中脱离出来,快步走向单岩,月光下,身材修长的少年稳步而来,原本苍白的脸庞因方才的一番应酬而泛着红晕,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异常澄澈清亮的眼睛,仿若在那阴暗灰沉的天际突升起两颗光辉灼人的星辰,散发着眩目的清光,竟将月辉的光芒压下去,乌黑的长发不似以往般随意披散在脑后,而是以玉冠束发,光华清濯,气质浑然天才,俨然是一个贵族公子哥的模样。
不过几日不见而已,人还是那个人,但为什么感觉那般的陌生,在北境的时候,这个少年分明一身乡土气息,在第一次面对诸将时,她虽然表面镇定自若,舌战群将,但还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忐忑,可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从容,恍然间,这道少年的身影跟某一道被埋藏在心里许久许久的人影重叠起来。
若是没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大梁皇朝一定更加强盛,绝不会沦落到被汉元国一再相逼侵犯的困境,那个孩子也一定会成为另一个传奇。
“大将军,大将军。”仿若来自遥远的呼唤将单岩飘远的思绪给唤了回来,目光的焦距重新凝聚,定在一脸笑意的少年脸上,忽然间有种英雄迟暮的悲伤感涌现出来,他,终究已经老了,不管是朝廷的战场还是边境的战场,都终将是年轻人的。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阿墨,你的成长,出乎老夫的意料。”举掌拍在那瘦弱的肩膀上,单岩的话中尽是感慨,也有深深的欣慰。
感受着单岩对她的真心,阿墨澄澈的黑眸荡出炫目的笑意,真诚地弯腰一拜,道:“大将军对于阿墨的提携之恩,阿墨永远铭记于心。”
被阿墨这么郑重一拜,单岩先是被骇了一跳,然后慈爱地笑开,伸手托住阿墨的双手,道:“呵呵,这一拜,老夫就涎着脸受了,但我更希望你能记得真正该受这一拜的人是谁,莫做了那忘恩负义之人啊!”这是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殷殷教诲,莫因一朝富贵而忘记掘水之人,朝廷跟雍州怕只能存其一,今日她向皇帝效忠,将来两人免不了站在对立面,只望到时候两人还能记得昔日之情,莫伤了彼此。
阿墨自然听得懂他话中深意,也知道该受她这一拜的人是谁——刘云轩。
这名字在脑海里甫一浮现,精神便有些恍忽起来,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进入死亡森林之前,那时候,她还只是单纯的阿墨,她答应他,等解决了汉元国就随他一起去雍州,他会将她举荐给雍王还有他最敬佩的世子祈颢,辅助雍王府共建不世功业,以后兄弟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说他们是兄弟,而在她的心里,他们不仅是好友,是兄弟,是伯乐与千里马,更是师徒,亦或是其他,如果她还只是阿墨,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个其他的关系会变成实质的也不一定。
刘、云、轩!
只是可惜了,阿墨其实……并不存在。
心口有点闷,有点堵,有点疼,这种感觉真让人不舒服啊!
轻轻地揉了揉胸口,阿墨的嘴角苦涩轻扯了一下,稍纵即逝,脸上的笑容又是那般真挚无邪,对着单岩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单岩轻叹了一口气,还待说什么,在一旁等着的诸将已经不耐烦了,其中一个副将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大将军,阿墨……哦,不,是花将军,贵人事忙,六部大人还在等着她呢,咱就不在这里阻了她了道,讨人嫌吧!”花将军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啊,花将军现在可是皇上面前最大的红人,等着巴结她的人多的是,咱们还高攀不上。”
“全给我闭嘴。”单岩的脸色涮地沉了下来,这些人心里的不满,他心知肚明,但是这般肚量,着实丢人。
被单岩当面喝斥,诸将面色更为难看,但也不敢再开口,只是对于阿墨的不满就更深了,有几个甚至极其嘲讽地冷哼一声,转过身子就离开。
“阿墨,你别理他们,余安永远都不会忘记,今日我还能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有阿墨。”余安拍了拍阿墨的肩膀,咧着嘴笑得颇为爽朗,这话不仅是说给阿墨听,主要还是说给诸将听,莫忘记若非有阿墨,今天他们莫说接受封赏光宗耀祖,连站在这里给人脸色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阿墨,他是真正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虽然在听到圣旨的时候,他心里也很不舒服,但他却也明白,这些都是她应得的,严格说起来,站在这里的这些人,都欠着她一条命呢!
几个副将、都尉闻言,紧绷的脸色也有些松动。
阿墨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底其实对这些人都挺失望的,她本以为纵使这些人虽各属不同的阵营,但经过战场上的生死之交,彼此的情宜总该不同,虽然心里面不舒服那是一定的,但是也不至于表现得太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