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嗡嗡地震颤,犹在耳边,饱含隐忍的怒气。
我和他生活数十年,见他恼怒的次数却可谓稀罕,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确有其人。
一出百货大楼,夜风席卷上面门,冷得人一僵,只听得“嘣”一声巨响,转眼,放眼皆是烟花绚烂之姿,大朵大朵地盛开,星火四溅,又刹那陨落,可广场上的人仍意犹未尽地仰脸细数这美好。
头顶笼罩的视线灼烫,他似有话说。
我抱了抱胳膊,少顷,他微一沉吟,即开口:“回去吧。”
我点头率先往地铁站入口走去,眼梢掠过他一抹衣角,我脚步渐快,眼里的水瞬间滚落。
得不到,要不起,却抵命纠缠,痛的只有自己。
周五,松本太太一通电话却改变了我们周末的行程,当晚,我和苏幕便搭上了去东京的航班。
松本太太因女儿怀孕无法再照顾灿煜,本来的计划被全部打乱,我必须将灿煜接回来。当初松本太太是承了闫凛英的情,因而,松本太太对我十分愧疚,我安抚她数句,又打电话给闫凛英,结果那人关机,话说我也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当晚,我和苏幕在酒店下榻,翌日一早才去拜访。
在这里住了两年,我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当我们站在京郊外的一栋三层楼房前,冷气肃飒,院子内仍有绿意点缀,一盏路灯幽幽打在高处。
我按响门铃,未几,便有一身着毛衣长裙的短发女子应声出来开门。
正是奈奈——松本太太的女儿,这栋房子就她们二人居住。
“冰冰!”她亲热地招呼我,又睁大眼睛朝我后方看去,眸光一闪,蓦地念了一句。
我脸上一烫,苏幕自然听得懂奈奈的话。
她说:呀!长大的灿煜!是爸爸吗?
他微一颔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了,倒是光明磊落一般。
奈奈本来微拧的眉头即刻舒展开,高兴地将我们带进了家。
进了屋,还未听到灿煜的动静,我却没来由地紧张,瞟了眼身边的人,他是气定神闲,深藏不露,我自然看不出,但应该不会比我轻松,毕竟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见面。
我们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奈奈进到客厅,她招呼我们坐下,即刻去厨房准备茶点。
我们坐在榻榻米上等待,我一直注意着楼上的动静,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这么多天没见,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长大点。
噢,或许瘦了呢,他都不听话。
苏幕环视一周,眼里柔波微漾,方感慨:“你过得很好。”他自然说的是这两年在松本太太照拂下的日子,从屋子的环境来看便可知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她们亲切热情,对我和灿煜真心相待,我的确感觉到温暖,但他的话里又掺了些涩然和莫名的失落,我也静默下来。
稍坐片刻,奈奈从厨房端了茶点出来,日式抹茶和烤饼干,她的手艺极好,因而我回国时问她要了抹茶粉回去。
奈奈陪我们讲了会儿话,就被松本太太叫上了楼,苏幕眼光一动也看了过去。
片刻,她们都下楼来,奈奈摊摊手:“你回来了灿煜酱却睡沉了!”
松本太太礼貌地和苏幕打过招呼,让我们上去看,实在来不及,今晚就住下。
我们谢过,上楼。
走了几步,我分明听到背后脚步一顿,我回头却见他一手按在扶手上,眉眼低垂,似是在沉思,他好像没注意到我在看他,停了会儿,我刚想开口,他又迈开步子。
到了卧室,门半掩着,我们推门进去。
一股松粉的香气淡淡萦绕在鼻端,婴儿床靠着窗,窗外已是大白,卧室内也亮堂不少,床尾的架盘上挂着各种玩偶,倏忽,“噔”的一声,我俩都将目光投过去,却是小家伙突然翻了个身,灿煜哼哧两声,我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到床边,俯下身轻轻拍他,嘴里轻声哄慰。
苏幕也到我身边,我拍了几下,看着灿煜心生柔软,对苏幕道:“你摸摸他的头,他就会继续睡了。”我说完都未去深究他眼里突然浓烈的光,只让开位置让他来,我靠在床上打量这个小家伙,苏幕微一迟疑,方伸手进去,大手触到他浓密的黑发,那是柔软温热,一如他眼里轻颤的柔光。
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深爱这个孩子,会是个好父亲,只是我们——
未几,他已经熟稔地动作起来,灿煜是个机灵鬼,他会自然地贴着苏幕的手靠过来,循着这份温暖睡觉,我分明看到苏幕眼里的光,隔着薄薄雾霭,他眼眶微红,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温情。
血浓于水,果真骗不了人。
我抑制住内心翻腾的酸楚,看着他们两个“互动”,真希望时间能停止。
“谢谢。”他不知何时侧过来看我,眼波深深,真诚炙热,两个字却如千斤重。
我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隐瞒他这件事本是错的,如今他却没有本分责怪,心头蓦地一疼,这些天来的温情悉数在我眼前掠过,如电影画面,我们同住一屋檐下,他对我呵护备至,可是他从不曾亲近我……若爱便会。
呵,他不爱我,一切都是因为灿煜。
正想着,眼里酸涩刺痛,我别开脸却撞到灿煜骨碌圆的大眼睛,睫毛卷翘,正咧嘴看着我笑。
苏幕的指尖也是一顿。
灿煜视眼前这个搭手在他头上轻抚的男人如无物,翻了个身就朝我爬过来,手足并用,苏幕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