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圈落地窗阔达干净,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入,木地板纹理细密,在阳光下似乎通透起来。
她站在门口,依稀记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好些次在剧院里练舞到黄昏,头发绑得很高,一个人,为了某个节目,在舞台上做一圈圈枯燥的旋转练习。
夕阳从剧院老旧的窗户中映进来,那时候还没有落地窗,那些暖黄的阳光被铁窗栏切割成一块块,映出满地斑驳。
她总会在突然回头间看到顾祁,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坐在台下看她跳舞。
她一心痴恋的男孩挺拔清俊,头发理得很短很干净,总是穿白衬衫,深蓝色布裤子,笑起来眼睛很温柔,好像有星光。
她看见他总是欣喜不已,好几次扭到脚,怪罪他来得太突然。
他会笑着捏她脸,有时候两个人在黄昏下坐到夜幕降临,他背着她回家,置身在安静的月光弥漫的巷子里,她以为是永远。
那时候她还挺大胆,心血来潮的时候,敢主动亲吻他。
他却小心,捧着她的脸,薄唇有些凉。
被尘封的记忆慢慢涌上来,程瑜站在舞蹈室门口,两行泪无声滑落,顺着脸颊而下,蜿蜒进衣领。
她已经四十多岁,却依旧有好身材和白皙肌肤,岁月在某一方面亏待她,在相貌气质上却一直厚待她。
程思琪从书房里出来看见她哭,神色一怔,倏然心痛。
她觉得太可怜太心疼。
这么些年,她不是没见过程瑜的眼泪,可从没有一刻如眼下这一刻,她只看着她,都觉得心痛窒息。
她的泪,好像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妈。”程思琪声音小小地唤了她一声。
程瑜转过头看着她,愣了一下,连忙伸手抹眼泪,仓皇道:“没事,我没事,就想起以前一些事。”
程思琪抿着唇,目光审视,半晌,突然道:“是……想起爸爸了吗?”
她记忆里年轻的程瑜很漂亮,气质优雅如幽兰,笑容温婉如新月,在带着她出门的某些时候,常常被搭讪。
她其实一直挺好奇,是怎样的男人,能让这样柔弱的女人不顾一切。
“你,”程瑜看着她,慢慢地,靠着门框直接坐下去,坐在地面上,双手抱着膝盖埋起头,声音低低道,“琪琪,你一直想知道他吗?”
“主要看你。”程思琪小心蹲下身,拥着她的肩,“妈,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听。如果你想起来难受,我宁愿永远不知道。”
程瑜抱着膝盖哽咽起来。
“爸爸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妈妈才至关重要。”程思琪拍着她耸动的后背,也微微哽咽,“真的,难过的事情忘掉就好了,别想了。秦叔叔他很好,能陪着你度过后半生的。”
“他快死了,”程瑜啜泣道,“老爷子都出动,他肯定很严重。”
“什么?”程思琪疑惑地问了句。
“顾市长。”程瑜声音低低道,“琪琪,顾市长就是你爸爸。”
程思琪拍着她后背的动作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觉得恍惚,伸手扶住了边上的门框。
“顾……市长?”半晌,她声音艰涩地问了一句。
“是,他是你爸爸。”程瑜声音沙哑,苦笑起来。
程思琪看着她泪水斑斑一张脸,恍惚间,回想到记忆里几个画面。
她第一次见到顾市长,是在顾青媛的订婚晚宴上,她站在顾青媛边上,跟着众人一起回头,看见迎面而来两个人。
顾市长和宋望……
原来,是她的爸爸和她的丈夫吗?
她有点无法去想象,心里疑惑一重重,许多谜题,都让她一时间头疼起来,她胡思乱想着,又想起刚才在书房看到的新闻。
两则新闻。
其一,顾市长是昨夜十点多出的车祸,其二,刘子琼疑似死亡。
顾老爷子紧急处理了状况,刘子琼的死并没有和顾市长扯上关系,可眼下,回忆着这样两个新闻,却让她想到了昨夜。
宋望接到的那两个电话。
刘子琼和顾市长在同一晚出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是李侯吗?
那一起肇事逃逸,是他们所为?
程思琪手脚有些凉,分明是七月,她却突然觉得冷,她从来不曾质疑过宋望任何事,就如她所说,哪怕他是魔鬼,她也爱他追随他。
他杀人,她也许当真递刀给他。
她爱他成痴。
可眼下,眼下,那个生死未仆的人让妈妈这样伤心,那个危在旦夕的人,可能,不对,原本是她爸爸。
宋望昨天问起她,问她关于爸爸的那些话。
他,原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