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庐仿佛被戳中了心底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昨晚那一幕幕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睡到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猛地坐直身子,窗户恰好被一股狂风撞开,一个黑影猛地扑到他身上,血盆大口似乎要吃掉他的恐怖。
他的脑子只有一片空白,而那个四十年来,总是折磨他的那个梦境,那个声音,又回响在了他的耳边,不断的质问,当年的他,为何要恩将仇报!
失态只是一瞬,宋庐是何等的老辣狡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庐眉头紧皱,怒火勃发,“元师傅,也许因你离开,我为此请来这位玄少爷的事情激怒了你,但你也没有必要这般抹黑我吧。”
果然是成精的老狐狸!
一句话,不仅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更是在元晞的身上倒打了一耙!
他的话中更是隐隐约约透露出,是元晞毁约离开,他才不得不临时请了这位玄少爷过来。一句话便想将村民们的关注引到元晞身上,甚至让他们责怪元晞毁约!
村民们模模糊糊,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晞冷静而对:“宋先生是四十年前来的宋家村,对吧?你说你的父亲也是宋家村人,是宋三叔的哥哥,早年外出打工,后来你父亲去世,你才回故乡来投奔你的亲叔叔,对吧?”
“没错。”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叫做宋庐的?”元晞瞬间提及了这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地方。
宋庐脸色一僵:“自然是从小。”
“是吗?”元晞转头面相八爷,“村长,您是宋三叔的邻居,住得也不远,你知道这位的名字,是宋庐吗?”
八爷摇摇头:“我就听小三喊的是二狗子,我们村的人也都这么叫。”
“没错,我也记得。”
“的确没听说过二狗子还有宋庐这个名字。”
“对啊对啊。”
一些上了年纪的,对当初的二狗子有一定印象的村民,纷纷赞同。
宋庐隐隐发觉不对,但仍然没有服软,反而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这也能成为理由?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父母说贱名好养活,整天二狗子二狗子的叫,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真名,当然鲜少跟其他人提及。”
解释倒是像模像样。
“既然如此,为何你的亲叔叔,没有让村长把你记在宋家的族谱上!”元晞终于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宋庐脸色铁青,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八爷睁大眼睛:“对啊!当初小三从没有跟我说过要把他的侄儿记在族谱上过!”
元晞弯唇一笑:“我听说,宋三叔家只有两兄弟,哥哥就是宋先生你所谓的父亲,的确外出打工多年未回。宋三叔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若是按照传统的宗族观念,宋先生你应该是你们这一房唯一的独苗吧,以那位去世的宋三叔的想法,会想不起给自己的侄儿,上族谱这件事吗?”
正如元晞所说,就算当年穷,大家为了吃饭忙活着,可能遗忘了这件事情,但偏偏不可能遗忘的人,就是宋三叔。
他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祖上又出过大官,可谓是书香门第,对香火传承这方面应该更加在意才对,是绝对不可能忘了侄子上族谱这件事!
除非——宋庐根本就不是那位宋三叔的亲侄子!
元晞又说道:“我猜测,当年,应该是宋三叔帮了你吧。那年头,大家都没饭吃,你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宋三叔捡回来了,他于心不忍让你一个小孩在外流落,可若贸贸然收留一个流浪孩会导致村民的反对,便谎称你是他的侄子,也想着有了这个名头,其他村民也多多少少可以帮衬你一些?”
当初那位宋三叔应该也是认识到这一点的,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丢出去等于谋害了他,宋三叔一个读书人,于心不忍,可收留下来吧,家里又实在是养不起多一张嘴。
宋三叔灵光一闪,谎称了当年名为二狗子的宋庐是自己的侄子。
村民们感激他教了村里的孩子,又因为是读书人而尊敬他,如果知道他们一房唯一香火独苗的侄子要吃不起饭,多多少少会愿意帮衬一下的。
你一口我一口,剩下来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宋庐就这样以宋三叔的名义,吃着百家饭,不仅活下来,而且也慢慢长大。
只是当年的宋三叔并不知道,自己养的,只是一头白眼狼。
因为元晞刚刚说的,只是这个故事的背景。
如果宋庐……二狗子,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这个故事应该这样发展——
少年长大之后感激恩人,努力打拼终成亿万富翁,把恩人当成亲生父母对待,奉养一生。
可事实,却相差甚远。
“在你说出,希望我能够帮你找到你家的一些古物的时候,我便知道,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元晞的目光落在宋庐身上,深深寒意,“那山上几年前出现的盗洞,是你的手笔吧。你就是觊觎宋三家的那些古物,才会假借回报村民之名,行寻宝之实。”
村民们已经纷纷怒瞪着宋庐。
原本以为是个报恩的故事,谁知道是披着羊皮的白眼狼!
谁能想到,书卷儒雅又温和亲切的宋庐,内里竟然是这般的想法!
八爷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宋庐先生,我就想问问你,元师傅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宋庐笑得苍白:“八爷,你们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