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工作也不是只有快活的,有时候,也会遇到烦心事。
而这些事中最烦人的,就莫过于亡魂的话太多了。
其实嘛,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不容易活了一辈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就一命呜呼的。一瞬间,一世的荣辱得失都成了过眼云烟。遇到这样的事,谁还没有个几句话说说呢
无奈的是,黑白无常爱好清净,在将人牵到阎罗殿之前,都是把他们的嘴牢牢封上的。如此憋了一路,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人了,谁不想多说两句
别误会,我们冥府一向提倡维护人权和民主自由。所以说话什么的,当然是可以说的。但是,总有些人,尤其是一些特别成功或者特别失败的人,总是喜欢喋喋不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哪怕是暗恋多少个姑娘,又逛了几次青楼都说得详详细细。
这样的冗长,谁能受得了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阎君就会一记眼刀子飞过去,阴森森道:“我只是问你知不知悔改,你只管回答知或者不知,说那么多作甚”
大部分时候,听到这话,那些人就会蓦地一愣,道:“据说,死了以后不都是要把自己的生平说一遍的吗”
我还记得,阎君听到这话,总会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道:“那不巧,本君恰好是不听的类型。”
当然了,大家会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类型”
这时候,阎君就会不耐烦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一掌拍在桌上,阴仄仄道:“本君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给本君顾左右而言他!”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眼前堂上的这位虽然不管从什么角度瞧都跟阎君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可这不耐烦地发官威的方法,倒是一模一样嘛。
突如其来地,我竟然有点想念许久不见的阎君。
也不知道我这次回去,他会不会在,指不定,又不知道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同哪家未过门的媳妇儿鬼混去了。
“大人刚才问伏鸢是否认识花摇,伏鸢说认识,可大人却又问伏鸢同花摇的关系,那么伏鸢只能说,伏鸢虽然认识整条街的姑娘,却都与她们并无关系。”
将我的心神重新引回来的,便是伏鸢这一段极其拗口的供词。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花摇只是你众多客人中的一位”
“伏鸢正是此意。”
“胡说!”伴随而来的,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堂木声。
伏鸢神色动了动,似乎终于被这一惊一乍的动静给动摇了一丝。
“本官派人查过,这乐女花摇与你交情不浅,甚至还曾日日去给你烧火做饭,你说,是也不是”
“是。”
“那你方才还说没有关系”
伏鸢的眼睛出奇的平静,这样诡异的平静让人非常害怕。
“伏鸢没有说同她没有关系,恐怕是大人听错了,伏鸢说的,是伏鸢认识整条街的姑娘,而花摇,只是这些姑娘中的一位。而说起她来给伏鸢做饭,不过就是因为她曾经在伏鸢这里赊过写家书的账,以此来还债罢了。”
“哼!”那人不怒反笑,口气里是满满的讥讽,“简直一派胡言。”
“照你这么说,那么你给她的那些银子,岂不是就是因为你感谢她给你做饭了”
“银子”伏鸢明知故问道,“什么银子”
那人嗤之以鼻,用一双用于亮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还装蒜,不就是你给花摇送回辛家治病救人的银子喽。”
伏鸢神情不变,“大人在说些什么,伏鸢不懂。”
“那么,我这么说吧。”
那人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伏鸢。在那双半敛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让人惴惴不安的光芒,那光芒锋利非常,就像是一把刚刚开锋的利剑,直直地刺向人的心窝。
“辛家失火的那晚,有人看到你去了琵琶里十里铺。”
伏鸢袖子中的手掌兀地握紧,脸颊因为紧绷而鼓动。
“你给花摇送回去的银子,丢了吧”
伏鸢久久没有出声,只用一双眼睛木然地望着得意的他。
我听到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那一晚,伏鸢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给花摇的信,还有银子,都在慌乱中,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