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漫过廊梁,柔和地印在他的眉眼上,韶华莹亮,恍惚的不似真实人间。
陈聿修就这样松懒抱着琴,颓然萧索地靠着廊柱。温润的双眸星辉熠熠,仿佛透过了这场亘古经久的孤独等候,在穿越她瞳孔的刹那,重新贴近她的心扉。
“聿修,是你吗……”
郭临颤声轻语。左腿一阵刺痛上涌,禁不住踉跄欲跌。面前风息蓦然惊起,视野一暗,已被人轻轻拥入怀中。
脸颊贴着温热的胸膛,她怔怔地睁着眼,听着古琴落地,泪眼一片模糊。腰后的大手轻柔地将她扶稳,他在耳边一如寻常地低淳轻笑:“阿临,先陪我送走客人吧。”
什么?她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忽听一阵轻盈的脚步自身后响起。他执着她的手,拉着她在臂弯中侧过身。
回廊翠绿枝条下,鹅黄绸伞缓缓收起。轻容衣裙的女子挽着一个广袖澜衫的青年朝他们静静地望来,阳光照在她白皙端丽的容颜上,她清然浅笑:“虞氏惜霜,特携夫郎一道前来向丞相”话音一顿,目光轻转,“及尊夫人,辞行。”
郭临讷讷地看着她,手指抓在陈聿修的衣袖上微微缩紧。好半天,才猛然惊起:“虞氏……?”
青年被女子推了推,羞赧地红着脸走上前,一躬到底:“草民楚文华,拜谢丞相主婚之恩。”他说着,径直撩了袍子,俯身跪拜。女子见状,一声不言放伞在地,跟着跪下。
郭临踌躇着撇开身,不去受此大礼。陈聿修搀着她的腰,垂首朝她摇头轻笑。
“夫人不必谦让,此礼得受。”女子仰头笑道,“丞相大人为成全小女与家师的私定终身,不仅又添了‘克妻’名声,还亲自施威说通了小女父亲。如此大恩大德,吾二人莫不敢忘。”说着与青年对视一眼,青年傻笑着摩了摩衣袖,搀着她站起身。
丽人相伴而辞,背影依偎,渐渐隐入了林荫。郭临眨了眨酸涩的眼眸,脑间迟来的清明如潮水奔泻,将心底沉谧的那道汪洋一点点涨起。她呆呆地回身,仰头看他。明玉清雅的面容近在咫尺间,是她伸手便可触及的存在。
“聿修……”
手腕被用力捉住。他按住她的后脑,俯首吻下。
光尘透过他垂下的额发,似将一切点耀通透。交合的唇齿上是他倾覆而来的的力道,那样细密的吮咬深吻,那样缠绵的吞噬呼吸,蚀骨而又绚烂。她缓缓阖上眼,听任心魂融化,天旋地转。
不用任何隐瞒掩饰,他的思念爱求早已没顶泛滥。三年间孤独遗世地身处洪流,她却如蜉蝣倾海般毫无声息。纵然执着坚守她未死的信念,固若城墙般抵挡一切。可万千之遥的距离,又岂是分毫便可跨越?费心筹谋也不过ròu_tǐ凡身,终究为这漫长的光阴灼伤。
等待不是太久,而是太难。
忍耐背后蛰伏了数年的情思,为这一刻的相遇,已饱堪折磨。
他拥住她的腰身靠廊坐下,双臂颤抖缩紧,将她深深嵌入怀中不肯放开。郭临静静地躺在臂弯间,忽感面颊一凉。她震惊地睁开眼,那双蕴湿的纤长眼睫蝶翼搬战栗。如蒙了一层雾,渐渐望不清。
“阿临,你许诺‘生当复来归’,我始终相信,”他抬手轻轻抚在她肩头的伤口,长声叹息,“……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聿修,”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拼命摇头,“对不起……我以为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话语不过一二,哽下的委屈却几乎要随着泪水流尽才肯罢休。
“我陈聿修此生只有一个妻子。她与我天地策媒,江山为誓。”他轻柔地抬手为她拭泪,“阿临,你于我是珍胜宝,我又怎会另娶旁人?”
她咬牙呜咽,巨大的悲痛瞬间罩顶:“可我,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还有……孩子。”她阖上眼,泣泪横流,“聿修,我们有孩子的……”
庭园中,琼白的木芙蓉粲然开放,美丽耀眼。高大的梧桐枯叶纷落,斜阳渐沉,暖辉奕奕。
他摩挲着她的泪痕,垂下的深眸间流光闪现。风声吹过宁静,许久,久到滴水成洋。“阿临,无事的,”他低声叹息,眸色沉暗悠远,“青山死去的不是你……”
她靠在他的胸膛,轻轻地“嗯”了声。
“最难为不过生死,而你没死,便是最好的事。”他贴着她的头顶,展颜含笑。目光远望,树下石桌棋盘光洁干净,麻绳绑就的秋千喜鸟嬉戏。“阿临,所有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都在等你。玉锵在宫中已经是位不容小觑的皇太孙,有空我带你去看他,好吗?”
梧桐枯叶被秋风轻轻卷起,拂过廊柱边交错飘动的黑发,悄无声息。她乖巧地依偎在怀,异样嫣红的双颊,眉目舒展闭合,安详又沉静。他陡然瞪大眼:“阿临!”
屐鞋踩过青石的“哒哒”声响空鸣却不遥远,一声一声及近。黄晕光辉照在靛蓝的衣袍下摆,清冷冰凉。
隔着五步长廊,荫影中赵寻雪一张苍白的脸,浑比死人。他静静地盯住陈聿修,望着他剑眉下颤抖的凌厉眸光,嗤然轻笑着伸出手。
“把她还给我。”
*
像是在梦境中挣扎一场,郭临蹙眉深吸,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鹅黄纱帐顶,她静默良久,终于长吁一口气。
她心绪激荡太甚,策马奔行耗力过猛,原该和聿修说一声。她这般想着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手上一紧,彻寒如雪的触感渐渐传来。
她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