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薛淮山第一次见到阮悠悠。
他并不知道她天生眼盲,只觉得这是真正的美人,哪怕荆钗布裙也别有一番秀丽姿色。
阮秸同他讲解了兵书十六式,又教他该如何给国君写信,薛淮山知道了这些,原本应该是得偿所愿,他应当打道回府。
但他留了下来。
薛淮山这样的举措毫无意外地招来了阮秸的厌烦。
阮家的屋子少,阮秸便让他住在柴房,薛淮山在地上铺了一层野竹草,又盖上破旧的棉被,权当是每日休息的床。
薛淮山每天鸡鸣而起,劈柴打水,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清贫生活。
他抓住一切机会,同阮悠悠搭讪说话。
他发现她看不见东西,可阮秸不愧为嘉南第一名士,将这个女儿教养得极好,她弹得一手好琴,精通诗词曲赋,甚至还很会做家务。
这些年来,仰慕薛淮山的女子不在少数,他却从未有过这种微妙的感觉,想到她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笑出来。
薛淮山费尽心思哄阮悠悠开心,他夜里不眠,通宵想一些有趣的段子,等到第二日不慌不忙地告诉她,只要能让她笑,他便觉得很值得。
他想,若是能娶她为妻就好了。
但同时他也想,有什么办法,能将阮秸的生平所学尽数纳入囊中。
那一日林中云雾起伏,天光黯淡晦涩,少顷,忽有惊雷乍起,眼看便要下一场带着寒意的秋雨。
院子里的母鸡被吓得乱窜,阮悠悠失足跌倒,薛淮山走了过去,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他把她抱回了柴房,对她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些事。
那天他特意算好了日子,他知道她一定会怀孕,怀上他们两个的孩子。再然后,她便会成为他的妻子。
薛母此前已经给薛淮山定好了一门亲事,不同意他娶阮悠悠为妻,薛淮山想了想,便以阮秸的兵法谋术作为托辞,他说自己娶这个妻子,乃是为了往后为.官致仕。
十里红妆喜嫁,薛淮山成功把阮悠悠带回了北郡薛家。
阮悠悠难产三日,给他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有那样的一段时间,他每日忙于照顾妻子和儿子,不再过问其它。
尔后,阮秸去世。
他翻查阮家上下,甚至命人砍光了院子里的桃树李树,也没有找到那本朝思暮想的兵书,那本书乃是阮秸此生的手抄底稿,不仅记载了所有兵.法谋.略,还分条陈述了若干治.国主张。
这本书在阮悠悠手里,她并不知道薛淮山所做的一切,便将书册给了他。
薛淮山坐回了少时的书桌,桌面仍旧摆着那些先贤名家的传记,和帝王君臣的史书,他拉开抽屉,看到了父亲的牌位,也想到了在遇见阮悠悠之前,他的毕生志向是什么。
他待她日渐冷淡。
岁末寒冬,薛家来了许多客人。
那一夜薛淮山的表妹将阮悠悠推进了湖里,阮悠悠被救上来以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他赶去她的房间,瞧见她的样子以后,心头涌上百般滋味,每一种都不好受。
那位表妹本该在来年九月嫁予城东某位青年富商为妻,薛淮山作为北郡薛家嫡系一脉的独子,漠然将那一纸婚约作废,把表妹配给了城西一个贫寒酒鬼做妾。
阮悠悠转醒以后,他的态度较之从前并没有多少改变,她从未抱怨过他的冷淡,只偶尔央求去见儿子一面。
薛母觉得阮悠悠带不好孩子,因而将孙子抱到了跟前抚养,然而每次那孩子见过阮悠悠以后,总要哭到背过气,让阮悠悠把他带走。
薛母因此动了一些肝火,便连见一面的机会也不再给阮悠悠。
阮悠悠大抵是不会哭闹,更不会尖叫撒泼,甚至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那些加在她身上的事,她即便难受,也只是默声忍着。
直到薛淮山要去国都建安。
那时,他写给国君的信笺已经得到了回音。
阮悠悠写了一封休书,准确来说,应当是刻,她常在竹简上刻字。
那是一个夏末初秋的傍晚,窗外有细微的蝉鸣,她把竹简递到他面前,郑重道:“君可再娶,与我无关。”
薛淮山握着那竹简,骨节捏出声响,缓缓问她,“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阮悠悠闻言侧过身,脱下手腕上他送她的玉镯子,她那样柔和的性子,默了一会竟是道了一句:“再不相见吧。”
他的心跳停了一瞬,复又低声问道:“悠悠,你会忘记我么?”
“不会。”阮悠悠答道:“那些高兴的日子……我会一直记着。”
她回了那个家,不过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薛淮山每月差人给她送衣食补药,他得空时也会跟着去看她一眼。还好她目盲,她并不知道他来过。
朝堂之上,薛淮山愈加得到国君器重,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国君甚至有意将贤阳公主许配给他。
薛淮山住在建安城南的高门大宅中,每日达.官贵人如流水般上门拜访他,从前那些对他不屑一顾的贵族名士,如今见了他也多是谦和有礼。
他对贤阳公主并没有任何感觉,但她能带给他更稳固的地位,和荣极一生的富贵。
这一年的正月初八,贤阳公主便要嫁给他。
然而正月初四那一日,阮悠悠倒在了国师府东苑的台阶前。
“你会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