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军的道理,四个字而已。令行禁止。”安德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神气来,不再是那个见到我就显得有些局促的家伙了,“不听话的家伙。他们就是榜样。”
我皱起眉头来:“从征兵到现在,不过四天的时间吧?你就杀了三个?”
“找死的。”安德烈从地上揪了一根刚刚冒头的嫩绿草茎,在嘴嚼着,“左边那个家伙,当天晚上受不了兵营里的管制,说要出去喝酒。恺萨要把他踢出队伍,那家伙心里不满,还要拉上几个同乡一起走。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整个大队一百人几乎哗变——恺萨弹压不下来,闹到了我这里。”
“我原本打算把他和他的几个同乡一起踢出去——结果他们跟我说,要每人发三个欧瑞银才肯走。不然就‘告到领主大人’那里。所以——”他哼了一声,“我就用这把剑把他的脑袋切了下来。”
“其他的人呢?”
“我带了丘陵巨魔直接走进军营里。就都老实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
“至于第二第三个。”他抬手指着那根柱子说,“连着三天的时间训练的时候偷懒……我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再加上前车之鉴。依旧我行我素,于是也砍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就仿佛那柱子上的三个只是亚人种的头颅。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以前我们是雇佣军。为了混点儿活命钱而已。”安德烈说道。“又都是跟在一起几年的老伙计,当然不同。你也跟我说过,这些人,以后可不是雇佣军。而是正规军,对待正规军。就要用正规军的法子。恩威并济,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一进这军营……”他抬起手来在半空中虚划一下。“就由不得他们了。”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而那些操练的士兵则开始收队退场。等前方再无一个人影,烟尘平息之后我对他说:“一直想问你,你是在哪长大的?说到领兵治兵的法子,可不是一个佣兵团长能学会的。”
安德烈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意外道:“我以为你早就把我调查清楚了。”
在确认他不是在嘲讽我之后,我才说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
“波鲁干没跟你说过么?”
“波鲁干?你是说……”
“我和他早就认识了。看起来他没跟你说真话……”安德烈咧嘴一笑,“堂堂撒尔坦竟也有被骗的时候。不过说起来,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十年之前——我的身世没什么稀奇。格尔兹家战败之后,大部分人口都被杀死了,而我们的祖先……就像那些传奇的那样,得到了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的帮助,在山区隐姓埋名地活了下来。这样过了好几代,积攒起来的财富都被用光,德尔塔家才放松了对我们的追捕。然后到了我这一代,虽说还会接受些必要的军事、历史方面的教育,但在其他一些方面——你也一定看得出来,我的见识还浅薄得很。”
“后来波鲁干找到了我。那时候我身边就只剩下一位老仆,他同时也是我的老师。那家伙对我说,他知道我的身份,劝我不要生出什么复国的念头,而应该去找个女人,安安稳稳地养育后代,等待命运的安排——听听,都是什么狗屁话。”安德烈笑了一声,呸掉嘴里的草渣,“他离开以后,也许是他出卖了我,也许是他被人追踪而不自知,一队禁卫军的骑兵就跟来了。最终我一个人逃出来,开始在西大陆上游荡,又加入了几个佣兵团,然后遇到了你。”
安德烈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看,我似乎还应该感激那个波鲁干。”
我略一思索,理清了其中的头绪,然后对安德烈说道:“唔……这个先不急着说。关于你的这支军队……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联队的规模?”
“对,略多一些,一个联队,外加一个大队。只是马匹还少些,我想要更多的骑兵。”
“虽说欧瑞王已死,这片土地不久就会陷入攻伐……然而我们毕竟不像那些选帝侯,有大义上的名分。”我慢慢思量着。打算引出我今天的来意,“一旦你或者珍妮宣布独立了,这些新兵们心里总会天然生出一些胆怯来。毕竟珍妮是个男爵,而你们家……又在历史中埋得太久了些。所以说……新兵们。以及那些对我们持有观望态度的贵族们,需要一个奇迹。”
“……奇迹。”安德烈眉头微皱,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对。我将在我和珍妮的婚礼上……邀请那些人到场,然后为他们展示一个奇迹。”我说道。
然后两个人沉默下来。
一阵微风扬起,倒塌的残破石柱底下丛生的荒草哗哗作响。安德烈又从身边拔了一根草茎,用手指去剥上面附着的枯叶。然而用力大了些,连带多汁的嫩草一并揪成了两段。他想了想,把它们远远地扔开了。
随后他挪了挪身子。佩剑与硬皮腰带相击,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样终于有个结果了,也是好事情……嗯。”因为沉默太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于是清了清嗓子,仍旧盯着脚尖前的一块石子,“珍妮小姐是个好姑娘。”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我顶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若有可能,我真想马上抽身离开。
安德烈忽然把我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差点就站了起来。相处这么久,我的身边还没有哪一个同性敢于对我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