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与皇上伉俪情深,只是后来,皇上越来越疏远丽妃。姑娘问我的问题……丽妃去世前……皇上已经连月不曾登临燕青宫了。”
燕青宫。我的脑中忽然出现一抹熟悉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手将黛青的颜色泼在一张宣纸上,慢慢地洇透,直至整张纸都被这种颜色所覆盖。
我的记忆也被黛青色覆盖。
那年初雪,我披着厚厚的大氅,踏着急促的步子往皇宫的深处跑去。宫中的麽麽都跟不上我的步子,一个劲儿地提醒我小心。“顺常!顺常!您跑慢一些,小心地上滑!”
我充耳不闻,只是开心地向前跑着,绕过一座座殿宇,跨过一弯弯小桥,踏过一条条宫巷,终于找到那座属于自己的宫殿。
飞檐雕拱,帷幕低垂,玄色合欢木雕成的柱子,涂了绿漆的窗牖,玄武岩设下的台阶,墨青色的琉璃瓦铺陈的屋顶。这座宫殿真漂亮,如此合我的心意,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我忍不住走上前推开殿门,室内空荡荡的,并没有安置桌椅装饰,只是宫殿内设了很多的隔断,这些隔断也可以拉开,隔断顶梁立地,每一处隔断上都垂着青色的纱帘,在空荡的殿中轻轻飘动,美不胜收。支撑大殿的柱子由黛色刷成,仰起头看向柱子的上端,会看到对对金燕盘旋在柱子上,展翅欲飞。
我立在原地,目不暇接地打量着殿内的一切,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地回响:“喜欢吗?”
这是殷曜的声音,我开心地回过身望着他,激动地点点头:“嗯!喜欢!”
他逆光而战,只给我留下一个剪影。那副轮廓似乎是笑了一下:“我答应给你建造的宫殿已经完成了,你入住的那天,我就册封你为妃。”
他说完这句话,身后的光忽然强烈起来,将他的身影模糊。我眯上眼睛,再睁开时,面对的却是深流院里的呼唤。
“喂!你怎么了!”我静了静,这才发现殷曜和顾明鸢不停地叫着我。那个宦官令也好奇地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睛:“有事吗?您继续说啊。”
“关于静妃、丽妃和皇上,我已经讲完了。”宦官令面露难色。
“讲完了!你说什么了?”我拍了一下桌子,就要站起来。
宦官令被我吓得往后面躲,顾明鸢和谢晋源连忙拉住我。
“确实……是讲完了。就是因为静妃娘娘,所以皇上后来才会疏远丽妃娘娘。”
“你,你再讲一遍。”我不依不饶。
“虽说咋家身份低微,但也总不至于又被呵斥、又被戏耍。”宦官令的眉毛都快挑到头顶上去了,使劲剜了我一眼。
谢晋源见状,连忙向那位公公赔不是:“公公海涵,家妹不懂事,还望公公再详细些。”
“三少爷,要不是看您的面子,我可不会在这儿废话呢。”宦官令不依不饶地臭着脸,谢晋源却沉了脸色,叫人包了包银子送了来,亲自递到宦官令的手上:“公公辛苦,这点路费就收下吧。今日就不多扰公公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宦官令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开了花:“不劳爷费心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告辞。”他拱了拱手,心满意足地扭着臀走了出去。
宦官令走了之后,我拍了下谢晋源:“喂,谁是你家妹?”
“你是顾明鸢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了。跟谢府摊上亲戚,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他的话是冲我说的,眼睛却撇向顾明鸢,似乎是在告诉她,只要嫁给他,包她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瞥了他一眼,坐得离他远远的,语气满是蔑视:“想不到找人的人反而被被召来的人钳制住了。”
谢晋源脸上显出不自然的潮红,用手作出咳嗽的样子。“谢家在宫里的这条线,我第一次动用。若是搞砸了什么,恐怕父上不轻饶。”
顾明鸢“噗嗤”一声轻笑。
谢晋源讪讪地借故走出房间。我仍是不知道那个宦官令后来又说了什么。
“后来呢?为什么不来燕青宫了。”
“他说,是因为丽妃专权,皇上对她不满。而且皇上越来越宠幸静妃,对丽妃渐渐疏远,以至于再也不踏进燕青宫。其实,也是一种程度的软禁。”她歪过头看我:“后宫弄权,怪不得你的命会这么惨。”
我听了这席话,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些难以置信。我?弄权?
我怎样弄权?为何弄权就会被皇上如此嫌弃?
伴君如伴虎,大概天下的帝王都是如此,决不允许任何人分割他的权力。可是,我想起西院中大柳树上的那个少年,我嫁给了他,成为他的妻,怎么会与他分庭对理呢?夫妻间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互相扶持的吗?
我终于意识到我的“死”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根本就是皇上的授意。否则宫中一名嫔妃失踪多月,再怎么隐瞒,他怎会不知晓?难道他真的痛恨我到那种地步,所以再不愿见到我?
怪不得全天下都会相信丽妃被野兽咬死了,怪不得葬礼不在宫中举行而是在陆府,怪不得陆夜蕾胆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一阵深深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整个身体。我的心口又开始痛了,抖着手从袖口中拿出药丸服下,却丝毫不见好转。原来真正的心痛是无法用药物抑制的。
我颤巍巍的脚尖点到地面,试图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我的使唤,一直抖个不停。但我仍扶着椅子,坚持向外走去。
“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