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沁瞧见他这吃惊的模样,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她二嫂跟二哥成亲快一年了,有身孕不是很正常吗?难不成他以为二嫂没有身孕,他就有机会挖二哥的墙角了?
心下暗骂了一句“斯文败类”,嘴上说出来的话也十分不客气,“我二哥和我二嫂恩爱得很,还请楚公子自重,以后莫再借着亲戚关系攀扯我二嫂。”
说完抬脚要走,忽地想起简莹托付的事情来,又顿住脚步,“把信给我吧。”
楚非言怔怔摸出信来递给她。
周沁接过来收进袖袋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传信,没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说完哼一声,便领着甘草和茯苓往后头去了。
两个女童你追我逐地跑过来,瞧见呆呆立在原地的楚非言,赶忙停了下来,团了手规规矩矩地见礼,“楚先生好。”
听到两个稚嫩的童音,楚非言缓缓地醒过神儿来,勉强挤出一丝笑纹,“好,去玩吧。”
两个女童一齐应“是”,声音拉得长长的,跟鸟儿晨啼一样婉转悦耳。说完又团手福一福,才又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楚非言没想到自己听到简莹有孕的消息,竟会失态至此,唯恐被人瞧出不对来,赶忙往学堂厢房去了。那里专门收拾出几间屋子,布置成书房的样子,以供前来做义教的先生歇脚休憩之用。
进了自己那一间,便就近挑了把椅子坐下来,一手抚在胸口上,感觉那里像是堵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起初他并不知道济安王府里那一个表妹是假的,听说周漱领回一个有孕的外室,一面骂自己的表妹夫混蛋,一面又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当把话说开了,就不必再为青梅竹马的表妹感到抱歉。被心中的负罪感所累。
谁知那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又发现了疑点,调查之下,得悉小六儿逃婚。简家以庶女代嫁的事情。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人找着了,眼看着原本娇花一样鲜活靓丽的表妹心如死灰,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他的负罪感也越来越重了。
他跟小六儿谈过很多次。感觉她唯一留恋的就是简家。思来想去,只有让她回到原来的位子,才能救活她的心,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为此他遣派人手细细调查过周漱和简莹,发现那位假表妹跟周漱成亲数月,依旧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还查出周漱暗中养了许多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年轻英秀的少年。
他断定周漱依旧是好男风的,他们夫妻之间并无感情。而像假表妹那样的庶女,愿意冒死代嫁。图的不过是王府的富贵和安逸,只要他开出等同的条件,她一定会欣然接受。
楚家虽没有王爵的封号,可也家大业大,是杭州府数一数二的人家,甚至比济安王府更为富有。与周漱相比,他也年轻有为,行止端正,且不需她担负随时被揭穿的风险,她岂有不动心之理?
原当十拿九稳。然与她直面相对,被她一句一句反驳得哑口无言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地天真和自负。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她的确让他尝到了平生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离开梅园的当天。他手下的人又无意间查出了一件事,与周漱从外面领回来的那位有孕的妾室有关。
那位妾室的父亲原本姓柴,乃是济南府一位颇有声望的大夫。曾受雇于济安王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济安王府解雇,之后医馆失火,官府判定他们全家人都葬身火海。
却不知那位柴大夫是如何逃出去的。总之这些年一直隐居在偏远山村,改名换姓,以采药卖药为生。
苏是柴大夫母家的姓氏,周漱便是根据这条线索找到柴大夫的。
周漱与这位姓柴的大夫有什么瓜葛,他的人没有查出来。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周漱将人领回王府之前,与柴大夫的女儿并不相识。
也就是说,苏秀莲肚子里的孩子绝无可能是周漱的。
至于周漱是出于什么原因愿意接纳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他当时并不感兴趣,只是感叹周漱的断袖之癖比想象得还要严重而已。
第二天,他便听说周漱为了这个妾室,将他那位假表妹一个人留在山道上,结果害得她遭人掳劫,险些丢了清白和性命。不觉义愤填膺,隔天便借了简四太太的门路,去庄子上见了周漱。
他很想问问周漱,何以为了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妾室,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置于险地?终究担心暴露了自己暗中调查他们的事,没能直接问出口。
现在想一想,他那个时候并非为小六儿出面,竟是专程为假表妹打抱不平去的。
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心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若不然为何在得知小六儿入了泰远侯府,有了归宿之后,他依旧觉得有什么事情未了,坚持留在济南府呢?
如今他也搞不清楚,他是因为误以为假表妹过得并不幸福,想要将她也从苦海之中解救出来,还是因为想救她脱离苦海,欺骗了自己,宁愿相信她过得不幸福。
所以乍然听到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心情才会那般复杂。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念及至此,他扯动嘴角,低声地笑了起来。
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愚蠢透顶。就像一只小丑在无人观看的台子上,专心致志、全情投入地演着一场独角戏。
在她和周二少眼里,他可不就是一只跳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