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审的公堂不同于县衙或者府衙的公堂,可以随意围观。
楚非言并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然一个跟简莹和简兰长得十分相似、自称“简兰”的女子和一个徐州的商人被先后带进公堂,他便意识到事情已经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此时看着仓惶无助的简兰,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忍来。
他很清楚,他的证词至关重要。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败名裂,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要说她错,她其实也没什么错。
任谁从高高在上的嫡女变成身份低微的庶女,都会心有不甘。更何况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放不下对过去的执念也情有可原。
要说她没错,她却是大错特错。
生在名门望族,既想得到家族的庇护,又不想为家族牺牲。明明是她任性地做出逃婚这样陷家族于不义的事情在先,还要反过来责怪简家对她薄情寡恩。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猜想今天这几桩案子的,他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的,唆使杜晋考和茗眉拦驾告状的定是小六儿无疑。
御状是那么好告的吗?芝麻大点儿的事情,一旦呈到御前,在有心之人的明推暗搅之下,也会变成天大的问题。
尚未正式进入朝堂,他就已经对官场这潭水之深之浑有所体会。真正涉足其中,君臣之间,同僚之间,官民之间,国家大义与个人利益之间,不知还存在着多少盘根错节的东西。
她一心想要夺回嫡女的身份,只看到自己眼前那分寸之地的好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会将自己那身在朝堂的大伯父置于他人的刀俎之下。更没有考虑到简大老爷若是因此倒台,其左右和背后又会有多少人跟着倒霉。
如此自私,如此短见。实在当不起简家嫡女的身份。
其实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批判指责简兰呢?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推波助澜的帮凶之一。
如果在小六儿向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能拒绝得更决绝一些,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她也许就不会逃婚;那么在发现小六儿被人取代的时候,他就不会感到自责,不会为了弥补而去找她;
虽然直到此刻他也不后悔去找她,可如果找到她的时候,他能够考虑得更周全一些更长远一些。就不会被她的可怜和绝望所蒙蔽,为她所左右,做出那些荒唐的事情;
如果他坚持送她回简家,说服她跟简家的长辈承认错误,恳求谅解,今天的结果或许会完全不同,那么她或许就不会患得患失,机关算尽,把事情闹到今天这样大……
然而现在反省也无济于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所能,让已经很糟的局面不要变得更遭。
事实上,在他上堂之前,裕福已经隐晦地提醒过他了——圣上想保简大老爷。
圣上都不怕水浑,他又何必故作清高,将是非黑白分得那般清楚呢?
而且,他承诺过简莹会站在她那一边,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食言而肥?
做好心理建设,便硬起心肠。将自己的袍摆从她手里用力拽出来,绕过她上前见礼。
萧正乾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楚非言。苗简氏称自己乃简家嫡女,在逃婚途中被人拐入徐州的万春楼,是你找到她并为她赎身,将她安置在泰山脚下的白云庵。
朕问你,她所说的这一切是否属实?”
楚非言抿了抿唇角,努力忽略落在背后的热切目光。“回圣上,绝无此事。”
简兰满腔的期待被这七个字一扫而空,不敢置信地张,你胡说什么?你明明……”
“苗简氏。”方知府替萧正乾拍了一下“惊堂木”,“圣上没有问你,你不得随意插话。若再叫嚷,便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简兰对他的充耳不闻,向前膝行两步,指着楚非言急急地控诉,“圣上,他说谎,明明是他花了三千两银子将我从万春楼赎出来的,也是他将我带回山东,安置在白云庵的。
圣上,请您马上派人去万春楼和白云庵,去找那里的人查证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圣上,可否恩准微臣问她一个问题?”楚非言躬身请示。
萧正乾一点头,“准。”
楚非言谢了恩,便问简兰,“你说我从万春楼为你赎身,那是何时发生的事?”
“前年冬初。”简兰气咻咻地瞪着他,“你不要说你忘记了。”
楚非言也不跟她争辩,转向萧正乾,“圣上,前年冬初微臣回乡办事途中,的确曾在徐州城中停留落脚,可微臣并没有去过万春楼……”
这是实话,他一向洁身自爱,而且打算入朝为官,要保证风评良好,当然不会往青楼里钻。
“……微臣甚至不知道徐州城中有‘万春楼’这么一个地方,更别说去那里为什么人赎身了。”
这也是实话,打听到小六儿在万春楼、前去交涉并为小六儿赎身的都是怀叔,他只负责出了银子。
“楚非言。”简兰急怒之下连“表哥”都不叫了,直呼着他的名讳斥责道,“枉你还是新科状元,国之栋梁,圣上面前,你居然信口雌黄,颠倒是非,你这是公然欺君……”
“圣上。”楚非言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叫嚷,“因堂姑母这层关系,微臣的确应该称呼这位一声‘表妹’。
兰表妹被简家认下的时候,微臣已经回乡备考,对她的事情只是有所耳闻,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