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向来在伽罗姑姑面前甚是礼遇谦让,见她神情不对,立时不安道:“让姑姑见笑了。还请姑姑指点。”说罢,顺手将腕上一只赤金绞丝合欢镯子抹了下来,往伽罗姑姑手中塞去。
“荣贵人不必客气。”伽罗姑姑不着声色的轻轻推开云熙的手背:“打点圣上随身事物是奴婢的份内之事,贵人无需如此见外。贵人心思玲珑,何用奴婢置喙?”
云熙吃她言语讥讽登时血气上涌,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伽罗姑姑视而不见,循例福一福身子道:“诸项事宜完备,奴婢告退。”说着,头也不回的率众扬长而去。
云熙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的宫门之后,兀自拧眉不解:“莫忘,我并未得罪于她,缘何如此?”
我担忧的望着她耳畔一双灿烂明珠,轻声劝道:“小主,前事不知便罢了,如今只怕涉及宫中故人旧事,我们自当做好本分才是。”
云熙默默,轻轻将那对南珠耳环解下递给我:“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知气不过,低声道:“她不过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奴婢,就敢在小主面前这般给脸不要脸,也忒大胆了!”
“既然知道她是皇上身边的人,在她面前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云熙涩涩回转:“今日是我不慎,你们两个以后也要千万切记不可再犯,明白吗?”
我与莫知双双应是。莫知坦荡,而我则提醒自己,伽罗姑姑大约认定云熙仗着与贤淑皇后有几分相像以此争宠,对这种行径很是不屑,故而在她面前更要低调谨慎。
挨到黄昏时分,雪势微收。御驾浩荡停在宫门之外,云熙连忙带着凝阴阁众人跪在廊下接驾。我跪在云熙身后,听见皇帝稳健有力的步伐踏着一路落雪大步走来。
云熙依着规矩行礼,口中正道:“皇上万——”忽然一件犹带体温的墨色裘皮大氅从天而降,将她裹个严实。穿着单衣的皇帝立在缤纷大雪中冲她宽和宠溺的微笑:“怎么这样傻,下着大雪还跪在外面接驾?冻病了朕会心痛。”
随侍而来的赵明德上前几步将门帘高高挑起,躬身道:“皇上快带着小主进屋吧。”
雪光耀目,衬得云熙肤如凝脂,眼波明媚。樱唇点绛,乌发绕颈,无一不是美轮美奂。皇帝的心思被她一颦一笑牵引,并无多看我一眼。
待到二人双双进入内室,赵明德与莫知候在外间听宣,我一头扎进小厨房,再不想出门半步。
他坚定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终有一日,你会主动来到朕的身边——”
心内烦躁似火,只觉得这天子的情谊就像农人喂鸡的谷米,东边撒一把西边撒一把,逗引一众女子奔劳争抢,实实在在可恶的很!一边想,一边恨不得在那支炖了两个时辰的紫参野鸡汤内多加一把盐。一旁掌勺的银芯见我魂不守舍,连连叫道:“姑娘姑娘,那醋可不能多放——”
果然,晚膳时皇帝尝了口西湖醋鱼,双眉一敛直道好酸。云熙慌得连忙矮身请罪,我与莫知侍立在旁也急忙一并跪下。皇帝的眼光在我和莫身上一转,伸手将云熙拉起来温然含笑:“不妨。朕若在你这里吃不到醋味,那才是大事!”
云熙被他当众这样调笑,哪里受得住,一张俏脸生生红到了脖根,只好盛了一碗鸡汤圆场道:“皇上喝些汤解解酸吧。”
“罢了,”皇帝并不碰那碗热气腾腾的好汤,打趣道:“鱼是酸的,只怕这汤里也要多加一把盐才是。朕还是老老实实吃些白饭吧!”
饭毕,皇上心情大好,拉着云熙陪他手谈,期间说起屋外落雪如星,正应了“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的情景。我又着人忙着围炉烫酒。云熙陪了几杯便面若桃花,俨然不胜酒力。待到二人就寝之后,莫知苦着脸偷偷对我说,大约是早先出门时受了寒,如今肚子疼的厉害,她一直忍到现在才敢跟我告假。我见她面色如霜,额间已有点点冷汗迸出,自然无不应允。当下叫银蕊去请医官,却被莫知拦住道:“不是什么大病,若因此惊了驾反倒惹出祸来。我自己躺躺就好,你不必担心。”
她说的不无道理,我便让银蕊照顾她回房间躺着,自己裹了被子陪着赵明德守在廊下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