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幽邃黑眸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蹦得极紧的嘴唇吐出一个毫无感情的“查”字。我偷眼望去,只见他面色铁青,双唇紧紧抿在一起,故而脸畔刚毅的线条显得尤为冷峻,即便面上没有显山露水,但天子一怒,人人自危,有凤来仪的众人皆如惊弓之鸟一般跪了满院。云熙早就站立不稳,我于是扶着她缓缓跪坐在地上。雪地寒凉,我却觉得她死死拉住我的那只手更加冰冷,甚至裹着裘皮的纤细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皇上息怒,臣妾这就叫人去查!”慧贵妃不顾雪水沾染衣裙,领头跪在地上苦苦劝道:“此时夜冷,请皇上保重龙体,回甘露殿休息吧!”

“贵妃是要独自彻查此事吗?”皇帝任她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沉声问道。

慧贵妃一愣,面上随即流露出震惊伤心的表情:“兹事体大,臣妾不敢专断,自会将明细上奏太后定夺。”她眼中晶莹闪烁,却勉力做出刚强的神态:“皇上不放心的话,可命人随同臣妾一起等候结果。皇上龙体安康关乎社稷安危,求皇上千万以龙体为重!”言毕,已有泪水夺眶而出,划过她细白的脸庞滴落在雪地上。

她这样刚中带柔的姿态到底触动了皇帝的情肠。皇帝深黑的眼在她面上停留片刻,语气中已然增添一抹温情:“朕不是不信你——”

“那便是不信哀家了!”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骤然回荡在有凤来仪的小院内。四盏七宝琉璃水晶风灯开路,将稳步走来的太后面前照出一片煌煌之色。

“皇帝,这是什么时候了?这样的天气还在室外流连?你如此不爱惜自己,是要哀家跪在奉先殿内向列祖列宗请罪不成?”

太后的龙头拐杖在青石砖上凿出沉闷的声响。龙口硕大的夜明珠将她额上固发的金簪映照的熠熠生辉,使那些原本不易发觉的发白显得尤其刺目。雪地夜路难行,她裹着一件七宝金边墨狐大氅却走得铿锵有力,一步一步无比稳重,踏地有声。扶住太后的少女套一身浅粉披风,一路小心的护着,一边口中轻轻劝道:“太后慢些走,小心地滑。”

“地滑有什么,索性摔死哀家,省得操些无谓的烦心!”太后对跪了一院的人视而不见,笔直走到近前逼视皇帝:“一个嫔妃小产就弄得合宫不安,皇帝往日的分寸何在?”

皇帝不得不放松了绷紧的面皮,低声急道:“这样的大雪天气太后怎么来了?”上前几步扶住赔笑道:“夜深雪寒的,太后有事通传儿子一声便是,此时万不该出门,若是惹了风寒就是儿子的罪过了!”

太后叹了口气道:“说什么罪过不罪过的话——你既关心哀家的身体,也当知道哀家待你的心思是一样的。不是哀家年老话多,这后宫之事自有人来操持,何须皇帝亲躬?皇帝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将心思多多放在朝堂之上。这后宫里莫说是嫔妃小产,即便是殁了一个两个,与皇帝的身体安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耳听得太后这样发话,皇帝只得顺着她应道:“太后说的是,儿子这就回去了。”语毕太后这才满意点头,又环看四周,低头对慧贵妃道:“还跪着做什么,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再觑一眼面色素白,瘫软在地上的云熙,眉头皱道:“到底是年轻不经事。”目光凉凉划过我的面庞,哼了一声:“还不如个奴婢。”说得云熙面红耳赤,深深低下头去。

太后体健,来去都如疾风,来时携着一股凌厉之气,去时将盛怒的皇帝夹带而走。云熙恭送圣驾离开麟趾宫,方才向慧贵妃施礼欲去。

慧贵妃一身茕茕孑然立于冰雪之中,臻首微抬,面上悲戚之色再无踪影。她斜斜撇了一眼矮身的云熙,淡淡道:“妹妹今夜辛苦了。”

云熙犹在惊惧之中,连嗓音都在微微发颤:“臣妾无用,只会惶恐失态,一切依仗贵妃娘娘做主。”

“既然知道自己无用,便要知耻后进!”慧贵妃面上俨然三尺寒霜,一反之前好言好语的温柔之态,居高傲然道:“太极宫容不下无用之人,本宫亦然!”

此话来得颇为凌厉,甚至透出浓浓的威胁意味。我不解她何以如此,却只见云熙柔弱顺从道:“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明白。”

如此低三下四,已然超出了等级差别应有的姿态。

回去凝阴阁的路上,云熙心事重重。她打发了抬人的小辇,带着我踩着厚厚薄薄的积雪缓缓而行。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新制的鹿皮小靴踩在新积的落雪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手中的牛皮风灯在雪光中发出昏黄温暖的光芒。

云熙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回头望去,雪白大地上徒留我与她四行脚印并排行来。她没来由的凄楚一笑,哀哀道:“果然回不了头了。”

“小主在说什么?”我本就心怀疑惑,见她这般举动更是不解,不由得顺嘴问道。

云熙抬目四望,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再无半个人影。她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呓语一般悄声道:“莫忘,今晨谢姑姑来,不单单只送了一对南珠耳环。”

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犹疑的问道:“还有什么?”

云熙不答,看向我的一双剪水大眼闪了一闪,竟然慢慢蓄满了迷离的泪:“莫忘,我心里难受。这条路走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只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你说,我能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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