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宫。
万贵妃靠坐在软榻上,一派懒散。
她的大宫女锦绣在一旁为她剥莲子,剥好一粒就用银针剔出莲心,放在万贵妃面前的碟子上供她取用,另外两个小宫女跪在榻前,拿着美人锤替她轻轻的捶着腿。
万贵妃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莲子,神情惬意悠闲,眼眸微眯,一派享受,
仿佛察觉不到跪在地上的人。
三个宫女眼观鼻鼻观心的忙着手中的活计,且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更不曾有人张望。
跪在地上的汪直,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但他的神色却仍旧十分坦然,仿佛也并未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汪直是个聪明人。这一次阴沟里翻了船,他并没有一蹶不振,更来不及怨天尤人,便立刻开始思考自己失败的原因,并且迅速的得出结论。
他疏忽了万贵妃。
从昭德宫离开之后,虽然明面上他仍是对万贵妃十分尊敬,但是几乎没有踏入过昭德宫的大门。
汪直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一直坚信自己总有一日能出人头地,不会一辈子都被踩在脚下。他的机遇实在是太好,好到让他忘了,自己现在站得其实并不稳当。
看,只需朝臣们一个表态,只需万贵妃对自己不再在意,只需皇上的一句话,自己就又回到了从前,仿佛这几个月的风光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但汪直偏不信这个命!
权力的滋味,站在高处的感觉,只有亲自品尝到了,才会明白。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被人拉下来?
既然知道自己哪里错了,那就设法找补回来。这就是汪直想出来的办法。
皇上那里对自己虽然有几分看重,但是汪直很清楚,那并不值得皇上为了自己而得罪其他大臣,反正除了自己之外,能够替皇上办事,逗皇上开心的人还有许多。
就算自己能回去,估计也只是佞幸之流,只能陪着皇上吃喝玩乐,沉迷于所谓仙丹妙药。
可他要的不是这些。好男儿必闻达天下,就算他只是个内侍,但古往今来,能做到那一步的人并不少,汪直觉得自己不弱于任何人。
要想重新回到权力中心,他需要有人支持。而万贵妃,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走的就是一条得罪所有朝臣的路,不可能指望他们支持自己。可万贵妃不同,她也需要这么一个人,能替她制衡朝臣,关键时刻甚至将朝臣们压下去!
何况汪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一次的事情,贵妃没有插手,有些像是对自己的敲打和警告,知趣的就应该赶紧去认错赔罪。既然如此,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所以即便是跪在地上被人轻贱忽视,满心难堪,汪直还是忍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他从来都知道。
过了许久,大概觉得晾得差不多了,万贵妃才摆摆手,让锦绣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那两个捶腿的小丫头,也利索的低着头退开。
万贵妃这才坐直了身子,一收之前懒懒散散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汪直,“昭德宫庙小,汪太监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到本宫这里来了?”
这是讥讽他之前发达之后,便立刻与昭德宫疏远了。汪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姿态摆到了最低,“奴才之前犯了大错,特意来给娘娘请罪。”
万贵妃闻言轻笑了一声,浑身舒畅。
说实话,之前虽然被万安的夫人说动,但是万贵妃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只是一味的依赖万安,对自己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指决定给汪直一个教训,而不是彻底的将他踩下去。
若是可以,一边是万安,一边是汪直,又让他二人相互制衡,才是最妙的选择。
不过到底如何,却还要看汪直能不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汪直现在在自己面前摆出这种姿态,显然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
所以听到汪直这般低声下气,她掀了掀唇角,说出来的话反而客气了许多,“汪太监这话说的,倒是让本宫有些糊涂了。不过是人都会犯错,汪太监若是认为自己做错了,何妨改了?”
“请娘娘教我。”汪直道。
万贵妃仿佛这会儿才发现汪直还跪着似的,含笑道,“怎么还跪在地上?起来说话吧。锦绣,让人搬个凳子来,汪太监好歹也是掌印太监,怎好让他给本宫跪着?”
又朝汪直似嗔似怨的道,“你呀,就是太实诚了。”
万贵妃能得皇帝宠爱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本人的长相明艳大方,相较于那些温温婉婉的大家闺秀,要格外泼辣些,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令人瞩目。加上保养得宜,年纪渐长之后,非但没有显出老态,反而更添几分风韵,在一众宫妃之中,显得格外不同。
然而此刻被她这么娇嗔一声,汪直却只觉得脊背生寒,连忙低下头去,“奴才谢过贵妃娘娘。”
宫里人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原本已经失了宠的汪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又重新搭上了万贵妃的线。
这下子大家都等着看万安的笑话。毕竟他将汪直从西厂提督的位置上拉下来,如今汪直重新得势,这件事不可能轻轻揭过。
然而在万夫人进过一次宫之后,众人惊讶的发现,万安和汪直还当真和平相处起来。
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在万贵妃的支持之下,汪直重新回到了皇帝身边,并且仍旧被皇帝所看重,似乎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