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林家堡,又不能回去皇城,如今的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在外边走。
他们也不晓得自己能去哪里,该去哪里,只是那日无皋山上,她讲想去看看幼海,他便陪她一路南下。虽然没有去处,不知归途,但有那个人在身侧,便总像是有着无限的底气,似乎走到哪里都能发现惊喜。
那一日之后,她似乎忽然便褪去了曾经的小心翼翼,似乎忽然便信了,这个人不是她所担心的一时游戏,似乎忽然便信了他的真心。
倒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话,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其实都是看得出来的。只是她从前对他太过小心,太相信他的那句“不喜欢”,故而没有去看。
随手在路边扯了根草捏在手上晃,欢颜扔一颗蜜枣到嘴里。
“你就这样把所有东西都抛下了么?”她眨一眨眼,玩笑似的,“我其实晓得你一直想做的事,你只为寻我便这样跑来,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他着的铁剑,摸一摸玉指环,最后将目光移回她的身上。
“不会,我将全部的身家都带出来了,一点儿没亏,还赚了个人。”
欢颜皱皱眉,是很故意的语气:“这样吗?那我可是亏大了。”
“哦?看来你是悔了。既是这样,我也不大忍心继续拐着你走,不如今夜我便将你送回林家堡如何?”
这话一出口,前边本是一派闲散的女子身形一顿,回眸,满眼的不可置信。
于是即墨清不禁笑出来,几步上前刮刮她的鼻子,是哄小孩的语气:“好了好了,前几日刚刚说好的陪你走遍天下,我哪里舍得就这样把你送回去。”
“我不信你了,你这是狡辩,你其实就是想把我送回去!”欢颜气鼓鼓的。
即墨清挑眉:“不信我?”
“嗯!”
欢颜叉着腰,看上去特别硬气。
“我不信……哎哎,别挠了,哈哈……路边有人看见不、不好……”
即墨清于是顺着环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便是信我了?”
欢颜一边嗤嗤笑着,一边抽着气,求饶一样软软地“嗯”一声,旋即便听见耳畔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次再说不信我,就这么治你。”
欢颜在即墨清看不见的地方努努鼻子做个鬼脸,一边满心不服气,一边却又觉着甜蜜。在他的怀里蹭蹭,她有些小小的嘚瑟,片刻之后又跳开走到前边。
随后,她用极无奈的语气,极小声地喃喃着:“其实喜欢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在被挠痒痒的时候还得小心着反抗,不能踹了他。嗯,真是太不容易了。”
即墨清见着女子一蹦一蹦走着,刚想提醒她这路上有石子需注意些,便看到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下意识朝前伸出手,却看见女子踉跄几步之后站直了身子,于是他松一口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着女子又回过头来,表情肃穆。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情。”
“嗯?”即墨清笑笑,示意她继续说。
“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你要好好爱我,要好好对我,不论何时都不许烦我。倘若你做不到,那我便诅咒你孤独一世,再遇不到一个知心的人。”
经年后,回想起如今光景,她的声音仿若从遥远的时光深处传至耳畔,飘飘忽忽,不甚真实。要讲起来,那不过是句任性的话,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却不想是一语成谶。
“真是句狠话,看来我是摊上大事了。”
“所以、所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即墨清的表情极为无辜:“我是说,人生大事。”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讲话了?”欢颜一愣,不多时又抿着嘴笑开来,“不过,本女侠还是勉强信你好了。”
天光浅浅隔了层薄云落下,轻似烟罗,万物舒展。
而他就在这暖融浅光下边,负手含笑望她,眼神柔软得看不出半分冷意,即便那是曾经他眼底唯一存在的东西。
即墨清随手截住微风带落的叶:“我说你就信?”
欢颜点头,很认真地点头。
“你说,我就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这是怎样一种信任呢?人与人之间,又要相处多久,才能拥有这样一份信任?有人生性多疑,无论时间多久,无论来人是谁,他都不会对人付出一份完整的信任;有人天生简单,不管那人是谁,他也能毫不犹豫去相信,哪怕被骗了,但凡有再一次机会,他一样会上当。
那是两种极端,即墨清靠近前者。可他也知道,欢颜并不属于后边那种。
他一直晓得她喜欢他,却不想,她会这样喜欢。喜欢得如此纯粹,纯粹得近乎虔诚。
他也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从他离开皇城来寻她的那一刻,他便承认了这份自己一直在逃避的感情。只是承认和认清楚是两回事,她与楚翊的婚事,让他意识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可由喜欢至深爱却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即墨清而言,尤其不简单。
可自遇见她之后,他什么都变了。
就像欢颜曾经玩笑般让他放开心扉接受她的时候,他曾因不耐而厉色对她:“即墨清之所以是现在的即墨清,正是历了曾经种种,经了这许多年。而这些年间,我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目的。”他说:“那么多年,我才变成现在的自己。你要我接受你,要我随你回林家堡?你以为这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吗?”
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