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冷嘲热讽,说得夏侯毅有些难堪。
顾婼直来直往的脾性这些年已慢慢收敛许多,然偶尔气急,也免不了怒形于色。
夏侯毅这事做得未免太不地道!
他当汝阳公主是妹妹,为她做不在场证明,若事实正是如此,当然无可厚非,谁人会去指摘责备他的不是?
可他睁眼说起瞎话,还能一脸的光风霁月,企图瞒天过海……
想想伊人当时受伤失望的神情,若说顾婼没有一点点感触,那是不可能的。
当她被从小尊敬孺慕的父亲利用来毒害母亲的时候,当她因为一点点的“失误”被顾家扫地出门的时候,当从小要好的姐妹顾妤其实存了心对她和妹妹挑拨离间的时候,一瞬的感慨悲伤,和信念的崩塌,顾婼十分能够理解。
今日若非是晏仲和阿齐那将太皇太后的一条命救了回来,伊人势必要锒铛入狱,而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就是夏侯毅一手造成!
好歹还是亲人呢,还是曾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如此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把人推入火坑,可曾考虑过后果?可曾在乎过往日情谊?
顾婼丝毫不给面子,恨不得为萧若伊鸣抱不平,狠狠敲打他一顿。
然而可惜,不行。
无论出于什么方面,她都没有这个立场,至多也就是口舌上占一点便宜。
柳氏轻轻嗔了顾婼一眼,顾婼便撇过头去。
柳氏只好无奈说:“小女出言无状,还请信王见谅。”
夏侯毅能说什么?
顾婼说的又没错,他确实应该好好跟萧若伊致歉。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更在意顾妍的看法……
见一时没有再继续寒暄下去的必要,柳氏带着两个女儿便要离开。顾妍目不斜视,自始至终都不曾抬眸瞧过他一眼。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之际,听他低唤了声“配瑛”:“我想和你谈谈。”
顾妍脚步微缓。
谈?
他们能有什么可说的?
顾婼闻言就挡在了顾妍面前,神情显得十分防备:“信王殿下,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被她说中了吧。夏侯毅根本没安好心!
夏侯毅就谦和地笑笑:“配瑛与表叔订了亲,说起来我们都能算是一家人,四周来来往往人这么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泾渭分明至此,是否太过谨慎了……凤华县主都在顾虑些什么?”
顾婼一下就哑口无言。
总不能说,她担心的就是他这个人……
论口才,十个顾婼,也比不上一个夏侯毅。
顾妍熟知此点。
罢了。不过几句话的事……
顾妍让柳氏和顾婼先走几步,和夏侯毅站在十分显眼的方位。
往来人群众多,灯火月色通明,一览无遗。
她自认问心无愧,也不用藏着掖着躲躲闪闪。
夏侯毅就直直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臂:“你的手怎么了?”
注意到不同寻常的何止是萧沥一人,他也同样没有遗漏。可笑的是,表叔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关切,而他,还要寻着机会才能问出口。
顾妍袖着手并不作答,只顾轻缓地笑:“信王殿下。我自觉与你应该无话可说。”
夏夜的风有点冷了,她偏过头去。
皮肤润白,宛转蛾眉,小巧温婉的下巴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有几缕调皮的发丝飘在耳侧,丝丝缕缕挥之不去……
一如曾经多次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曾在七夕斗巧节上大放异彩的小姑娘。
夏侯毅沉下声音:“你生气了。”
这是陈述的语句。
很明显的不是吗?也不知为何要不死心地问上一句。
顾妍却淡淡说着“没有”。
确实没有。
生不生气的,也得看是对什么人,值不值得。至少夏侯毅……早有过心理准备了,就无所谓错愕惊讶。甚至大动肝火。
“应该的,应该的……”夏侯毅唇边笑容就更加嘲讽了,“可是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他像是浑身压抑到了极致。绷紧着声音:“你与表姑交情匪浅,处处帮衬,两肋插刀,汝阳也是我的妹妹,我不站在她这一边,还能有谁帮到她……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难道要我看着她受罪!”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只是个区区血肉凡人之躯,如何能做到铁面无私、大义凛然?
他也很无奈!
顾妍“嗤”地一声笑了,看着无比苍凉。
是了,是了。
都是有理的。
在他眼里,这所有的一切,就是有情有义的表现。
还以为他能有多少长进呢!
顾妍几不可察地叹息:“你对汝阳公主于心不忍的同时,可曾想过别人?”
低低的声音,似是飘散在了夜空里。
她突然想知道,前世的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想过?
一边是授业解惑的恩师和一干忠诚义士,一边却是自己的性命前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他有什么错?
生在皇家可是他的错?
被魏都逼迫到绝境,又是他的错?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而已啊……
舅舅一干西铭党人早就犯了众怒,魏都要收拾他们是迟早的,若能因此给他提供便捷,保住他的一条命,才是死得其所不是吗?
所以,他们合该就去死,就该为他的未来铺路?
他们生命的意义,就体现在了这处?
顾妍心里忽的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殿下,是非曲直,您心里自有一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