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妍早早来坤宁宫向张皇后谢恩。
彼时秋意阑珊,然而宫闱深处,却见一众貌美宫娥身着纱衣,手捧着凝露玉瓶行色匆匆,聚往一个方向。
慢慢收回视线,顾妍只作不知,任由宫娥将她领进皇后娘娘的内殿。
一别数月,张皇后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浓妆艳抹,烈烈红唇,细长的剑锋眉,衬得双目犀利有神,隐含凌厉,顾妍不由怔了一下。
张皇后掩唇而笑,“镇国公世子夫人是来谢恩的?”
顾妍回过神,恭恭敬敬地请礼问安。
张皇后便招手让她坐得近些,如从前一样,眉眼温和地与她说着些体己话。
周边伺候的人悄悄退散了,顾妍看了她好一会儿,低低问道:“娘娘近来可好?”
张皇后神情微顿,很快唇角高扬:“好,当然是好,皇上近来沉迷丹道,鲜少踏足后.宫,本宫无甚烦心,日子过得可是清闲自在。”
她说得洒脱畅意,顾妍不由窒了窒。
想到将才看到宫娥捧着玉瓶,似是刚刚收集完露水,心中又是了然。
张皇后眸中精光微闪,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前有魏庭引荐太虚道长给先帝,今有魏都上呈丹术给皇上,这些太监,当真没一刻消停过!”
张皇后与魏都罅隙颇深,早已愈演愈烈,只她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方武帝当年是怎么死的?
都说是郑太妃狐媚惑主,而方武帝年纪大了,一口气上不来便就此驾鹤西去。
可这其中,其实也有他常年服食丹药的原因。
具体原委,无人深究,只是成定帝,到底还是步了他祖父的后尘。
顾妍听到太虚道长的时候还是微微窒了窒,早前阚娘子将她折腾地不轻,只是这期间却从未听过有关太虚道长的一星半点,就好似这个人突然间从这世上凭空消失了。
她打量张皇后的神色。斟酌着说道:“丹药之术所谓的利弊,于旁人而言,实在难说。”
“阿妍冰雪聪明,又怎会真的不知?”
张皇后微微睨向她。“先帝死时蹊跷,而在其殡天之后,原先备受宠幸的道长突然消失,这其中,多得是文章可做。何况当初,魏都和那太虚道长的关系,并不一般。”
顾妍心神蓦地一震,“娘娘的意思是……”魏都伙同太虚道长,谋害先帝?
“素来胆大能包天,若没有几分胆色去搏一搏,怎能真的搏出一条明路?”
张皇后微微笑了,“他那样的人,是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走上来的,又何惧身上多一条或是少一条人命?那太虚想必都被他隐秘解决了。后患已除,他现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谁又知道,魏都这次向成定帝敬献丹方,欲意何为?
顾妍发觉张皇后似乎是在搜集调查魏都的罪行……太子在张皇后腹中夭折,她悲痛欲绝要与魏都势不两立,可宫里好嗲也是魏都的半个地盘,张皇后如此可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了!
顾妍想提醒她,张皇后却伸出手扶正她发髻上的步摇,红唇轻扬道:“我儿死不瞑目,不看着他万劫不复之前。我会很爱惜自己这条命……”
皇宫,历来都是十分肮脏的地方。
顾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张皇后似乎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她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够这样平淡无奇地阐述?
顾妍由着宫娥领她出宫。只觉得深秋的寒意,当真是刺骨。
冬之将至,年节已近,这是顾妍在国公府过的第一个年。
年节的万事万物准备起来颇为麻烦,小郑氏当初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上手,顾妍一来便接手这么大事。小郑氏几乎能预想到她的手忙脚乱。
倒是心安理得地称病起来了,晨昏定省更是一早便免了……也是想趁此机会,好好挫挫顾妍的锐气。
教镇国公好生瞧瞧,新媳妇到底还是嫩!
小郑氏掌管府中中馈十五载,总有属于她的人脉,这期间少不得有人要给顾妍刁难,不过是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罢了。
原先好端端的打算,直到顾妍真做得像模像样出来,小郑氏原先的装病,这下却是真的被气病了。
此时的顾妍,披着雪白狐狸皮的鹤氅,正坐在宁古堂的书房里对账,拨弄算盘的葱白手指缓缓停下,阖上了那本白底蓝皮的账册。
近身伺候着的不是顾妍的陪嫁丫鬟,亦不是卫妈妈,却是一个身着天青长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
萧沥将秦嬷嬷从庄子上请过来,这段时日也多亏了她在旁协助着,才能顺顺利利。
也对,欣荣长公主身边的得力人儿,又是宫里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本事?
“夫人看来是有数了。”
秦嬷嬷的脸上皱纹遍布,发丝青白交接,面无表情,说话亦是无波无澜。
顾妍朝她微笑点头,“多亏了秦嬷嬷帮衬着,否则我可真要焦头烂额了。”
秦嬷嬷的面色和缓了些,淡淡摇头,“夫人聪颖,一点就通。”她眸色迷离,似乎在想些什么事,良久微微一笑,“有您这样的儿媳妇,公主泉下有知,想来亦能够瞑目了。”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重……
顾妍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敲门声响起来,是青禾的声音:“夫人,三少爷来了,在外间等着您。”
她看到秦嬷嬷的眉心皱了起来。
秦嬷嬷不喜欢萧澈,顾妍看得出来,他是小郑氏的儿子,秦嬷嬷不喜欢小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