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近来忧喜参半。
喜的是,九千岁魏都,又一次回到了前世的光景,甚至提早了两年执掌大权。
王嘉因为早年便得到魏都的信任,而今的地位早已不是上辈子能够比拟,再者这个身体比上世那个病秧子着实好了太多,此后他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消耗魏都带来的好处。
然而忧的是,前世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又回来了!
安云和,这个早先被他暗暗阴走了的混蛋,还能这么顽强地滚回来!而且一回来就挡到了他的路。
别以为他不知道安云和当初都做了些什么?
在淮扬贪地多了,被西铭党人弹劾上诉,别说官职,差点小命都难保。后来求爷爷告奶奶的,跪到千岁的面前抱着千岁大腿一个劲地叫爹爹,而千岁又正好需要外援,这才给他担了下来。
尊严、面子,什么都不要了,爬到现在的地位,可真不容易啊!
王嘉死都不会忘记,上辈子被这个小子以何等的优势绝对压倒……他今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未卜先知,他成功将千岁推上了如今的地位!他是上天的宠儿,怎的甘心,让这一片大好的形势让别人另分了一杯羹?
他明里暗里跟安云和斗法,而千岁正致力于边关兵权执掌问题,没空管他们窝里横。王嘉对兵法不通,帮不上忙,反倒是安云和总能提出许多有用的建议,眼看着安云和越来越受器重,王嘉十分心焦。
但上天还是厚待他的。
成定帝近年除却醉心道法丹术,对于老本行木艺同样不曾荒废。
烈日炎炎,成定帝亲自做了一艘轻舟泛舟湖上,却不慎落水,更是因此病重。张皇后衣不解带照顾了数日,依旧不见他有何起色。
王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时候与其到千岁面前去刷存在感讨嫌,倒不如直接去皇上面前讨好卖乖,皇上身体抱恙。而他近来机缘巧合获得了一张仙方,若能在此节骨眼上助皇上康复,到时候再将功劳悉数推给千岁,给千岁立一大功。千岁又怎会短了他的好?
这仙方还是他从一位仙风道骨的散道手中得来,皇上如今信奉道术,自然不会排斥。
王嘉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成定帝献上了“灵露饮”,是以五谷蒸馏而成。清甜可口。张皇后寻了太医试过之后无毒,这才放心给成定帝服用。
果然一月之后,效果显著,成定帝身子大好,亲自给“灵露饮”赐名“仙方圣水”,还要重重奖赏王嘉。
王嘉此时便推拒起来了,一本正经说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龙体安康,才是社稷之福。能为皇上分忧,是臣义不容辞之事。”又道:“千岁时刻担忧皇上身体,听闻皇上龙体欠佳,这才命臣为皇上寻来圣水。”
成定帝大为感慨,又免不了褒奖夸赞魏都忠心等等,更因此,对顾德妃多番照应起来,顾婷尾巴翘到了天上,还来张皇后面前显摆了好几次,王嘉也因此力压安云和。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张皇后始终冷眼旁观,不曾出声。
成定帝从此再没有停下服用“仙方圣水”,两个月后,竟突然浑身浮肿。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太医亦一时束手无策。
魏都需要一个傀儡皇帝,时机还未完全成熟,成定帝不能死。
他疯了般寻找各种名医,晏仲也进过宫了,没一个寻得出对策。
成定帝的病情逐渐加剧。
八月入了秋。秋老虎却格外厉害,成定帝身上生了许多疮疖,更溃烂流脓,散发恶臭。六宫的妃子各个唯恐避之不及,依旧是张皇后伺候在旁,喂食擦身,亲力亲为。
成定帝日日抓着张皇后的手,“宝珠”“宝珠”地叫。
宝珠,是张皇后的乳名,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
可这时候,心底除了悲怆,居然生不出一丝欢喜,看向成定帝的目光,除了淡然,还是淡然。
“宝珠,朕好像不行了。”
这一日,成定帝似乎是能看得清东西了,说话也说得利索了,紧紧注视着张皇后,说着这样的话。
张皇后默了默,淡淡道:“皇上想多了,您洪福齐天,正值壮年……”
“宝珠,朕的错。”他突然打断了张皇后的话,浑浊的眼睛里,是史无前例的清明,“那个孩子……是朕对不起你。”
太子为何胎死腹中,成定帝不是不知道,可那个是她的乳母,他没办法……他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许多的机会。
张皇后淡淡一笑,以前这是她的痛脚,任谁都小心翼翼守着雷池不敢多说一字,成定帝也是头一回这么明着与她说起。
她摇了摇头,定定看向他,“那皇上知不知道,臣妾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成定帝蓦地睁大了眼。
张皇后微微一笑,“只那一次,就足以绝了我一个做母亲的权利。”她还记得晏仲面无表情地与她说,从此往后,恐怕子嗣极为艰难。
她不明白这个“极为”是几成机会,追问之下,晏仲却沉默不再开口了。
她就知道,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做一个母亲。
“宫中太医各个都说我身子调理得好,奉圣夫人恐怕也不会让这种事污了您的耳朵,而我……也不打算让您知道了。”
鲜艳的红唇酿开极美的弧度,成定帝双眼越睁越大,张了张嘴,也只能唤一声她的名。
张皇后浑不在意。
当初年少青涩,纯真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