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妍按压的动作顿了顿,睫毛微闪掩住眸中流光,只一瞬手下又动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是与李姨娘更亲近些的。
印象里的李姨娘温柔小意,对她千依百顺,无微不至,甚至比对待顾婷还要周到。六妹顾婷总是在她面前酸溜溜地说着姨娘对她如何的好,什么自己没有,姨娘却给了她。
这一点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便由此与凡事捧着自己的顾婷要好,而不是与强势的二姐顾婼亲厚,也因此间接与李姨娘显得亲密无间。
顾婼不喜欢她,除了自己总是一副敌对样与她拌嘴找不痛快外,也是为了给柳氏打抱不平。
凭什么柳氏痛了一日夜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要和别的女人亲近?明明柳氏才是亲娘!
这是顾婼无法容忍的事。
柳氏见小女儿淡淡的脸色,又见大女儿冷嘲热讽,张了张口,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她素来便不是能说会道的,一时又无从说起。
这才陡然发觉,自己胸口的闷乏竟是缓解了不少。
柳氏神色微缓,吸了口气压住咳意,按住了顾妍,道:“好了妍儿,娘亲没事了。”
骨节分明纤瘦苍白的手牢牢握住顾妍的,温暖地包裹住她,那微微使的劲,似乎是在告诉她别将姐姐说的事放在心上。
顾妍对上柳氏清明柔软的目光,眼角蓦地又有些湿意。
“顾妍,你怎么知道有这个法子止咳的?”
顾婼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就想起上辈子被舅舅接出清凉庵后,在柳府生活的那几年。
舅舅柳建文是清流文人,亦是江南士林,学识渊博涉猎广泛,门生遍布。她跟在舅舅身边,日日耳濡目染,自然学了不少学问。她自己身体那两年亏损严重,没少吃药,自己也会时常翻看医书,药记是背熟了的。
粗通药理,知道一些浅显的皮毛,对付普通头疼脑热却也无碍。
刚刚按压的合谷属手阳明大肠经,而太渊属手太阴肺经腧穴,长按这两处,可以有效舒缓久咳。这是她看过的一本杂记里记载的偏方,自己也试验过确实有效。
顾妍面不改色,抬起头缓缓笑道:“前几天病了咳得难受,我又是不愿意喝药的,便缠着大夫硬讨了几个偏方子,很有效。”
听起来合情合理。
柳氏信了,笑着夸赞女儿聪慧,然而顾婼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母亲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
顾妍前几日哪里是病了,根本是撞了脑袋休养起来了,只不过她们对柳氏是那么说而已。
既然如此,顾妍作甚去向大夫讨要止咳的偏方?难不成还能是专门牵挂母亲的病情?她有这么好心?
唐嬷嬷也将视线投在了顾妍身上。
小小的人儿专注温和又近乎热切地看着柳氏,这样的目光,可从没在以前的五小姐身上看到过。
想到从刚刚进门时就有些异样的顾妍,唐嬷嬷又有些释然。
五小姐,到底还是变得不一样了,大约经了事也算懂事了。
唐嬷嬷默不作声,上前递了杯热茶,让柳氏靠在了软枕上。
“可惜庞太医放了年假,恰好这时候不在府里,来给夫人诊治的都是外头那些半吊子郎中,这身子也总不见起色……”唐嬷嬷忧心忡忡。
长宁侯顾家身处京都的富贵圈子里,该有的门面自然一样都不能少。
侯府中便是供养着这样一位老大夫。
那庞太医原是太医院的一名提点,致仕之后才被请来了长宁侯府养老,只每隔几年仍会回一趟老家,恰好就赶在了这个时候。
顾妍乍一听庞太医,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她对庞太医印象不深,依稀记得好像他的医术确实是不错,府中有个疑难杂症基本药到病除。
只是,似乎这次庞太医回了老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是在半路翻了车,死于非命。
也正是由于庞太医的猝逝,府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柳氏的病情才会一直反反复复无常,好不利索,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将身子都掏空了……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顾妍难免要想的多些。
庞太医死得实在太是时候了,很是让人怀疑,是真的无巧不成书,还是有人针对了柳氏,暗中使坏下了套子。
毕竟庞太医不是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死的,长宁侯府又何必大动干戈为一个大夫费力去查死因?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而已。
柳氏抿一口热茶,那暖暖的水流一路熨烫过去,微微刺痛,却也忍了下来。
她长长舒了口气,苦笑着摆了摆手,“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且慢慢养着吧。”
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事主要不是大夫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心病。
柳江氏的去世,到底还是给了柳氏极大的打击。
说着话,内间的帘子被挑了起来,柳氏的大丫鬟莺儿走进行礼说道:“夫人,李姨娘和六小姐来了。”
顾婼一听到“李姨娘”三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当即变了脸色。
这些天,因为柳氏的病重,正院便免了晨昏定省,李姨娘也不用每日清晨傍晚都来向柳氏请安。
她若是安安分分呆在她的揽翠阁里,顾婼大抵也犯不着如此火大。可偏生李姨娘日日来得勤,非要给柳氏侍疾,陪她说话。
任是哪个正室夫人看到丈夫的小妾会欢天喜地的?李姨娘这么时时刻刻刷着存在感,何不是一种变相的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