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饭时分,李泉才开了门出来。
这一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让他想了很多很多,有些事情他明白了,但有些事情就算明白也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比如说,让桃随香住在了他的房间边上。
尚春终究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李泉站在走廊上,他的房间在二楼靠左侧倒数过来的第四个房间,而桃随香的则是第三个,尚春的房间却是在右侧第三个房间,中间不仅隔了柳文柳白的房间,还隔了别的客人的。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他静静看着尚春的房间很久很久,那房门不知何时打开过,里面的人已经不在里面了,他没有感觉到屋子里有任何一丝属于她的气息。
去了哪儿?
李泉刚要抬脚往下走,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李公子!”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李泉只觉得心中一股憋闷,却又不得不回头,语气冷硬地问:“陶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看着分外疏离的李泉,桃随香只觉得心中委屈,咬了咬牙,上前:“李公子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需要向陶小姐汇报吗?”李泉向后退了一步,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拉开。
桃随香蠕动了几下嘴唇,脸颊之上立刻浮出了一层红晕,有些窘迫,更多的是从李泉那里铺天盖地而来的尴尬,她摇了摇头:“不是的,只是……能不能……带上我?”
“不能。”几乎是毫无返还余地的,李泉张口便拒绝了她,随后又是抬脚准备要走,却猛然觉得身后被扯了一下,回头,仍是桃随香。
她低着头,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张口说出来的话,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却又透着不服输的倔强:“可……可不可以……带……带我一起?”
李泉望着她,许久许久,才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下去,压低了声音缓缓说:“就算我去找我师父,你也要跟着,是吗?”
“是。”同样跟李泉一样,是毫无疑问的肯定和斩钉截铁。
李泉不再多话,也不再管桃随香是不是会跟着自己,转身就下了楼。身后,果不其然,那小碎步一样的脚步声紧跟了上来,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见尚春已然回来了。
一只脚正好跨入客栈门槛,抬头,两人的视线便焦在了一起,可是只那一瞬,尚春就将视线挪了开去,定格在跟在李泉身后的桃随香身上。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李泉只觉得心中一跳,不安如同沼气一般不断泛起了令人恶心的泡沫。
手在袖子中紧紧握成拳,尚春慢慢走过来,李泉的心跳也跟着那脚步一点一点加快,当尚春站在面前的时候,李泉张了张嘴,却是连那句最简单的“师父”也没喊出口,只看着她越过自己身边,慢慢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身后,“嘭”的一声,房门合上。
片刻间,李泉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整个后背都瘫了下来。
“李公子,你……”
“我很好!”不耐烦地打断了桃随香想要说出口的关心的话,李泉眉中愁绪甚浓。
岂知,他才方说出这句话,楼上房门腾的一下便开了,李泉慌忙抬起头,却见尚春一脸不满地站在房门口,望着他,那眼眸中的情绪复杂,有愤怒,有不安,有恳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泉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却听尚春在楼上说:“李泉,我有话要同你说。”
眉心猛然一跳,她从未连名带姓地叫过自己的名字,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思,李泉慢慢迈上了楼梯。
房间里,尚春端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李泉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楚感觉到她身上复杂的情绪,连带着那原本平和的气息也有些混乱。
“师父,怎么了?”
“小泉子,我对你如何?”
“师父对我很好。”听着尚春似乎波澜不惊的语气,李泉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陶姑娘呢?”
咬了咬牙,李泉乖乖回答:“也很好。”
“那你为何如此待她?”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李泉闭了闭眼,眼皮子上传来滚烫的温度,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师父……”
“你以前便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吗?”尚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李泉的话,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李泉的身子也跟着一抖,那么用力,不知道她的手疼不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尚春的手掌,桌上的杯子被打翻了,温凉的茶水顺着桌面慢慢流淌到地上,一滴一滴,如同此时此刻尚春心头的血。
她在努力忍着,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忍着不让自己转过身去看李泉的表情。
她很痛,李泉亦然。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李泉慢慢走到她身后,从怀中掏出当日在小镇上买的那块帕子,伸手握住尚春被凉水浸湿的手,小心翼翼地擦净。
“李泉……”
“师父。”李泉打断了尚春的话,随后又放缓了语气:“我还是比较喜欢听师父唤我小泉子。”
尚春却并没有再开口。
“师父,小泉子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说过,小泉子是个很自私的人,自私的只装得下师父一个人,别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关小泉子的事,师父难道忘记了吗?”将尚春的手擦干净,那块帕子也被轻轻塞进尚春手心里,李泉歪着脑袋,唇边带着暖暖的笑意,凝视着一直坐着不敢抬头看李泉的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