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略略沉默。
她已经有许久未曾做这种梦了。
这种梦境在当年大战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死死地纠缠着她,令她日夜陷入这种绝望。可随着这数十万年来,每一次涅槃,都会冲淡她的记忆,时至今日,她连父神和母神的模样都不太能记得,魔神自然也不例外。可方才在梦中,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们的容貌,清晰得连一丝神情都没有错过。
随着记忆一同被冲淡的,还有当年那一场大战时自己所经历的绝望,而那一股让人浑身无力得发冷的感受却在那短短的一场梦境中让她几乎身临其境地再次感受了一遍。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眼前便会浮现出那漫天血红的风雨雷电,与那三道身影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的画面。
这也许只是偶然,或者是一种预兆,可她此时并不愿意多想这些。
她抬起眼眸,注视着广胤的脸。
从前并未发现,而是今夜做了梦之后才恍然发觉,广胤的脸,同阎烬是有三分相像的。
而想到这里,她才察觉到,自己以往一直下意识地尽量避免与天宫的来往,其实是因为,天族帝脉一支的相貌,与阎烬,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揉了揉眉心,梦里那一股情绪尚未彻底消退,此时也不愿意纠结良多,张口道:“梦见父神和母神羽化之时的事了。”
广胤凝视了她片刻,问道:“可是想他们了?”
曦和摇摇头,道:“那也不至于。这数十万年前的事,起初还有些难熬,不过这么长的岁月过来,我连他们的模样都已记不太清。”
广胤察觉她刻意避开魔神不谈,也并不多加追问,道:“梦魇之事多与白日所思有关,你既然在我天宫做客,平白让你忧思委实是我的责任。你还是好好放宽心,回头我找云洞的药君拿些安神的香来,也免得你夜夜受梦魇之累。”
“那就有劳你了。”曦和揉了揉眼睛,道,“可否帮我倒杯茶来?我口渴得紧。”
广胤起身去桌边给她倒茶,笑了笑,道:“我听宜曲说,你在天宫很不会支使人,就连让她们开个窗都要问一句‘可否’,这与你尊神的身份可不太相符。”然后将茶水递给她,重新坐在她床沿上。
曦和接过茶水捧起来喝了一半,道:“洛檀洲可不像你们天宫,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我这么久以来都是一个人住的,身边只有婴勺和草木之灵所化的仙灵,与你们天宫完全不一样。”
“若是你觉得天宫更方便,大可以在广晨宫长住。”广胤微微一笑,道,“横竖这祈殿便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若不在,这里也闲得慌。”
曦和忽然想起来此人在凡间曾有一位颇为恩爱的夫人,一时兴起,捧着茶水揶揄道:“我虽然年纪大了,然则再不济也是个女神仙,你这般几次三番留我住在你广晨宫,先夫人若是知晓了可会吃味儿?”
广胤一怔,然后一笑,眼角微微弯起来,眸中似有星辰闪烁:“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曦和挑了挑眉毛,广胤那专注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自己熟悉的东西,但一时并不能想起来,下一刻又发觉那人的手落在自己的发顶上:“你现在这副模样,竟然还说自己年纪大了?”
曦和拨开他的手:“再有两个多月就能长回来了,到时候你见了我的面还是得称一声‘尊神’。”
“嗯,是。”广胤摸了摸她的发顶,敷衍道。
曦和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捧着茶水喝下去。这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盯着那人笑意盎然的脸,几乎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广胤眼中笑意更甚:“不记得了。”
曦和已经确定自己在磨牙:“我纵然尚未长成三万岁的模样,你却也至少将我当成一个女神仙罢?你们天宫的人都是这般不讲礼数的?”
广胤微笑:“天宫一向民风旷达。”
而在曦和听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我就是这么不要脸。
她终于晓得,为何这几日广胤虽然未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每日早晨起来都能瞧见桌上那一盏燃尽的油灯。
她耐着性子道:“你这几日公务繁忙,夜里应当好好休息,毕竟你一个天族太子,要是一不小心出一点儿岔子又掀起天妖两界交战,那可就不好了,这样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说着就着窗口望了望外头的月色,道,“现在离天亮想来还有一两个时辰,你还是先去休息罢。以后也不必来了,那灯点不点都无所谓,我多习惯几日也就好了。”
广胤道:“你既然在天宫,我便必得将你照顾得周到。且不说你是天族的尊神,更是我的师尊,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怠慢。”
曦和已然习惯了他这一番道貌岸然的说辞,咳了一声,道:“我虽然是尊神但也是个能自理的尊神,其实你也不必——”
广胤打断她的话:“——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有片刻的寂静。
曦和愣住,指腹慢慢地摸了摸茶杯,抬头望着广胤,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广胤亦看出了她的局促,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其余的事情不必再操心。”他站起身来,从她手中接过空茶杯,搁在了床头的小几上,“好好睡罢。”
曦和点了点头,躺下身子,广胤倾身下来帮她掖了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