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楚时,谢弘是骑的马,如今,回天都倒是乘的马车。马车之前是十数名侍卫。偃珺迟骑马走在侍卫的最末。
待行了数里之后,谢弘命停车,宣偃珺迟进车为他诊脉。
偃珺迟已知晓谢弘认出她来了。否则,他不会全身上下并无不适,却开口向姜宸要了她。因此,她心中有气,气他明明认出了她,却装作不识;更气他竟答应为姜宸的求娶在皇帝面前美言。因此,她进马车后便在他对面坐下,气鼓鼓地瞪着他。
谢弘却向她招手,“来来来,为我按下头。”
偃珺迟哼了一声,仍瞪着他。
“怎么?你这女子还敢抗命?”谢弘严词说着,面上却忍不住笑。
偃珺迟不满道:“别装了!二哥!”
见她气瞪着他,谢弘轻轻一笑,“你把自己弄得这么丑,我都认出来了,你还气什么?”
偃珺迟又哼了一声。
谢弘知她心中所气,对她解释,“我虽认出了你,但要带你回来,也要理由的。瞧,现下不是好好跟我回来了?”
“你一口一个丑女的叫,不是故意气我?”
谢弘伸手把她的面巾摘下来,正色道:“看你把自己弄成的这幅样子?不说丑女,难道还说仙女?”
偃珺迟不语。谢弘又道:“以后不许再这样胡闹了!看看你的样子!”
见他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偃珺迟心想本是她在生气,怎的变成他生气了?不过,她确有些心虚。她在自己身上折腾,说不准便真毁容了。她也决定日后再不这样折腾自己的脸了。两次折腾,两次都有些后怕。不过,她仍有理有据道:“我来娘亲的故乡看看。这赫方离楚近,如今还变成了楚地,楚王好色,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护自己周全么?”
谢弘斥道:“谁让你一个人偷偷溜出宫了?有侍卫在,你还用得着这般?”
“我若是不偷偷地溜,你父皇、皇后会准我出来么?”偃珺迟道。
“你告诉我,我自会想法子。连我也瞒着!若不是我正好来楚国宣旨,你再也回不了天都了,你又作何打算?”
偃珺迟低了头,自省。半晌,自省完毕,她笑盈盈地说着玩笑之语,“我若在楚国脱不了身,我想二哥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必不畏惧楚国之势,亲自来解救我的。”
看她那不堪入目的丑陋之脸!笑起来更添几分恐怖。红颜?谢弘呵呵了一声。
偃珺迟忽想起临行前姜宸之言,问谢弘,“姜宸欲求娶我是怎么一回事?”
谢弘道:“正是你所听到的。”
“二哥为何答应帮他?”
“我将你要了来,若不应他,也说不过去。”
偃珺迟道:“无论如何,不能帮他。”
“你不愿嫁他?”
“不愿。”
“你一路从赫方至楚都,与他同骑,还同食同寝。若此事传扬了出去,还有谁会娶你?”
偃珺迟气,“我与他又未怎样!”
“外人可不这么想。”
“我还与你同骑同食同寝过呢?”不仅如此,他还牵她的手,幼时还常抱她呢。
谢弘睨她一眼,“我们是兄妹。”
“说来也是无血缘的兄妹。”
谢弘无奈,道:“大周天下,诸侯十二国中,卫、楚、宣势大。楚国之中以姜家为首。姜宸也算文武全才,一表人才,珺儿嫁了他也不亏。”
偃珺迟哼道:“楚国势大。你们是要用婚姻牵制楚国。我只不过是你们为了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谢弘叹道:“大周有诸侯祸乱朝纲,且北疆有北狄犯边。四年前四弟领军去了北疆。天下之势如此。珺儿,你乃大周公主,岂有真正的自由?即使不嫁姜宸,亦有别的诸侯王及臣子求娶。”
他这便是承认她的婚姻不过是牵制侯国的工具了。偃珺迟忽觉得悲哀。谁人说她父母早逝,她成为大周公主,受天子宠爱,乃几世修来的福分?谁要这福分,谁拿去便是!她从不稀罕!
若是她父母尚在,她岂有如此命运?
思及此,她悲从中来。爹爹生前驻守北疆,她未见过他哪怕一面。对于爹爹的事,都是从娘亲及别人的口中听说的。她一直盼望着爹爹早日归来,而这却是毕生都无法实现的心愿。
“二哥,我谁都不嫁。天下大势与我何干?这世上,我了无牵挂。大不了一了百了。也能与爹爹娘亲团聚。”
谢弘看着她眸中含泪,他目光沉沉。
偃珺迟将视线转向车窗之外,单手支着头。而谢弘便一直看着她略显清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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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珺迟未想自己竟睡着了。醒来时,她的头正枕在谢弘的腿上,身上披着谢弘的单衣。而谢弘正在看书。她起了身,迷迷糊糊地问:“几时了?”
“快天黑了。”
原来她竟睡了一个下午。
“下个驿馆快到了。我们将去那里用晚膳。珺儿可再歇息片刻。”谢弘看了她一眼,尔后转回视线,翻了一页书。
偃珺迟不欲再睡,掀开车帘,他们尚在楚境。她还想着白日里与谢弘的谈话,心中犹有些闷。突然之间,不愿再回天都,再回皇宫。
至驿馆。用膳时,偃珺迟也不大言语。谢弘开口,“待出了楚境,我们将在关山停一阵子。”
“哦。”
“几日后,楚国将发兵至燕、邱。我倒要看看楚国大军之势。”
“哦。”
谢弘抬眼看她,无奈道:“别再胡思乱想了。未来之事如何尚无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