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阳宫内闲话家常的气氛不同,同一时刻,坤宁宫中却是气氛凝滞冷肃。
宋祯坐在坤宁宫后殿正堂左首椅上,目光盯着跪在身前的刘婷,冷声问道:“你可有话说?”
宽敞的正堂内,只有一坐一跪的两个人,刘婷神情木然,语声平淡:“我说了,官家可愿相信?”
“朕若不信,又何必问你?”
刘婷忽然自唇角扯出一抹笑,同时微微仰头看向宋祯,轻叹道:“官家若是信我,又怎会连夜上门,兴师问罪?”
宋祯凝视着她仍然消瘦苍白的脸,见她一双眼睛因脸颊的干瘪而显得越发深幽,眸光中盛满的都是委屈不甘怨恨,也跟着叹一口气:“你是怎么变成今日这样的?朕还记得,你刚入宫之时,明眸善睐,巧笑倩兮,虽年纪尚小,却出奇的端庄持重。”
他忽然的提起当初,刘婷不免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初见之时,这位天子似乎也是如现在一般端坐,那时他还没有蓄须,是个极清俊儒雅的青年,可是现在呢?他带着一身九五之尊的强横气势,不由分说登门问她的罪,呵呵。
宋祯盯着刘婷的眼睛,没有留意她唇边讽刺的笑意,而是彷佛透过这一双眼睛看到了尚在豆蔻年华的刘婷。
“那时后位虚悬,太后和朝臣都催着朕立后。可朕思来想去,竟无一人合适。后位之重,非同一般,既要知书达理,辅佐朕治理万民,又要德行出众,让臣民仰赖。朕留心看了两年,倒是只有你出身名门,行事沉稳端正,可堪为后,所以才一步一步为你进封,直至为后。”
刘婷没想到他会说起这段心路,面上略略透出些惊讶。
宋祯目光移动,看出她的诧异,微微一笑,问道:“莫非你以为,是因为你生了六哥,朕才会立了你?此处也没有外人,朕不妨与你实说,繁衍子嗣,任意一个嫔妃都可,可是皇后,却不是谁都能做的。你实在,叫朕失望至极。”
刘婷听到这里,却并不觉感愧,反而冷笑了起来:“什么皇后,不过是个管家!”
宋祯凝目端详她片刻,回道:“管家怎么了?你以为只你是管家?难道朕不是么?朕与你,虽为帝后之尊,却也不过都是这国家的管家。要管着黎民百姓吃饱穿暖,管着文武大臣忠心任事,管着外邦往来交战修好,哪一样都不能轻忽,哪一样都得殚精竭虑,若受不得这辛苦,便不要享这富贵!你有什么不平的?”
刘婷哑然无语,无言可对。
“朕真没想到,你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原来真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你比高欣,并没强到哪里去!”
这样的指责与轻蔑,让一向身带傲骨的刘婷如何能承受?她压下心里涌上来的迷茫,尖锐的反击道:“妾算什么,当然比不上林木兰会做人,会哄骗官家!”
宋祯神色不动,淡淡说道:“就‘做人’二字来说,你们确实都及不上她。宫中富贵锦绣迷人眼,朕原也没指望谁能始终如一、不改分毫,可你实在变的太离谱。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做人准则么?记得你心里的善念么?你能毫不手软的下手杀人,只为了给林木兰添一点污名,你这样做,对得起你自己的初心么?”
这番话直击人心,刘婷毕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恶魔,心肠也尚不够坚硬,听了宋祯的话,回想起自己年少时坚信的那些,一时满腔颓然,一直挺立的脊背也佝偻起来,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还说什么哄骗。”宋祯缓缓站起身,走到刘婷跟前,弯腰与她对视:“在你心里,朕就是如此糊涂无知么?”
他始终不明白这些女子的心思,好似他有了新宠,心思不在她们身上了,必然就是受了新人的哄骗,却从未想过自身是否出错以及他的意愿。
或者,她们更能接受是自己糊涂受骗、而非她们对自己失去了吸引力这个原因?
在所有人之中,似乎只有林木兰从头至尾对自己敬畏如初,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会被美色巧言哄骗的无能昏君,也只有她自始至终循规蹈矩,不敢有任何出格之处。
“妾不敢。”
在宋祯站起身出神的时候,刘婷终于渐渐回归冷静,“官家自是贤德仁君,妾以往糊涂,因妒忌林木兰受宠,心中幽怨,这才说出刚才那番失了分寸的话,请官家恕罪。至于官家先前所说罪名,妾不敢认,妾十足冤枉。”
宋祯有些惊异她竟能这么快就恢复常态,倒笑了出来,“是么?那你告诉朕,钟举进内宫,拿的为何是坤宁宫的腰牌?”
“因内侍省要南下查勘贡品,钟举入内来向妾回事,故此有坤宁宫的腰牌。”
“那他回完事,不立即出去,怎么会去见钱惜?”
刘婷答道:“翠蝶只送他出了坤宁宫,余外之事,妾实在不知。彼时妾尚未接回宫务,各处盘查是否严丝合缝,妾并不知晓。”
倒推的干净,自己选的这位皇后,果然很有些才干,宋祯继续笑问道:“那你为何向宫正司调阅了处置韩庶人的记档?”
“妾只是想查另一桩旧例……”
宋祯不等她细说,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收起脸上笑容,目光冷冷的问道:“你想知道明烈皇后是怎么崩逝的,是吗?”
刘婷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冰寒入骨的目光,一时只觉似有千万枚冰冷钢针刺入面颊,不由自主微微颤抖,却还强自镇静答道:“明烈皇后,不是急病而崩么?”
宋祯缓缓松开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