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兰决定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反正心底无私,官家,也应该是无私的吧?
第二日一早,服侍着官家更衣出门早朝,林木兰见官家一切如常,暗自放心,看来确实都是无私的,便又如常服侍了。
这一日应对此次西夏劫掠的策略也定了下来,宋祯派了使者往回纥去,要在通商方面让一让步,好诱惑回纥继续通商,同时会安排专门的骑兵护送商队,以此安定西域各部的心。
林木兰知道官家又一次忍了下来,作为一个帝王,恐怕最难做到的就是坚忍吧?因着崇敬,她对官家的恐惧渐渐消去,在他面前越来越自如,行事说话终于回归了本来的自己,那些被宫正司诸人称赞过的品质也一一展露出来。
这些宋祯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别人口中的林木兰终于与他面前的林木兰渐渐重合,他觉得有趣,索性就看着林木兰如何表现。
五月里,太后终于开始操持遴选美人填充后宫之事,宋祯心中却另有一个想法,他思量许久,趁着一日午睡前,单独叫林木兰留下服侍。
“你还记得明烈皇后临去之时说的话吗?”
乍听这一句问话,正在打扇的林木兰几乎魂飞魄散,她紧紧攥住扇柄,好半自己的颤抖,低不可闻的回道:“奴什么都不知道。”
宋祯翻身向外,从榻上仰起头,屈起手肘支着,看见林木兰脸色苍白,眼睛也不敢看自己,甚至都忘了打扇,便淡淡说道:“你果然是一直记着那一天,所以才格外惧怕我的。”
十分肯定的语气,林木兰更加害怕,忙摇摇头,却答不上话来。
宋祯看她这样,长叹一口气,安抚道:“你不用怕,我既然留着你了,就不会再改主意。我是想起阿颖临走时说,想单独下葬,我却没有如她的意,不知她泉下有知,会不会怨恨我。”
他这话一说,林木兰更不敢接了,只死死攥着扇柄,默默听着。
“五年了,她去了五年了,我想亲自去祭奠她一回。”宋祯眸光转向窗子,“也把我心里的话与她说说。”
林木兰自始至终一声儿不敢出,她不明白官家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也不敢对官家的想法提出什么建议,只紧抿着唇,低着头不动。
宋祯发了一会儿呆,才放下手重新躺倒,喃喃道:“我到底还是言而无信了,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室内一片安静,无人接话,宋祯侧头,叫林木兰:“我问你话呢。”
林木兰缓缓抬头,苍白着脸回道:“奴不知。”
宋祯瞪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自哂:“是啊,你怎么会知道?那就让她怨恨我吧。”
最后一句,轻的如同叹息,之后官家再没说话,林木兰偷眼瞧他,发现他合上了眼,这才缓一口气,重新开始轻摇扇子。
耳听着他的呼吸轻缓而规律,就在林木兰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问:“你说,立谁为后好呢?”
林木兰再次吓了一跳,手中扇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她也随即跪倒,一边拾扇子一边道:“此等大事,奴不敢多言。”
“我都没防着你,你怕什么?”宋祯指指脚踏,“坐过来说话。”
林木兰只得起身过去,坐到脚踏上继续打扇,却并不开口。
宋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林木兰下意识往后一闪,宋祯却已经摸到了一手凉意,不由笑道:“瞧把你吓的。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追究。不过你知道畏惧也是好事,行事自然更加谨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也更有数,是不是?”
“是。”
宋祯满意:“所以今日无事,我才想与你说说立后的事。”
林木兰快要哭了,这等大事,就是叫她偷听她都不敢,何况是当面听官家提起?万一过后泄露一星半点,她还有命在吗?
宋祯似是知道她的顾虑,一笑道:“梁汾在门外守着,没人能听见,不用怕。退一步说,就算泄露出去了,我也信你是不敢说的。”
林木兰忙道:“官家明鉴。”
“其实明烈皇后走后,有一段时日,我一直在思索,到底一个怎么样的人才适合做皇后,虽然没有想出个结果,但显然那时宫中的几人都是不适合的。”宋祯轻声诉说,“我让高娘子代理宫务,就是想看看她的行事,可她,别的没看出来,倒学会了培植党羽。”
林木兰只当自己是个哑巴,手中摇着扇子,脸上完全木然。
宋祯知道她是绝不肯多说一字半句的,只顾自说下去:“可是后位虚悬已经太久,再等下去也不合适……”
他这样一说,林木兰只以为他还是要立高娘子,谁知他最后却说:“还是问问阿颖的意思吧。”林木兰顿时一抖,手中摇扇子的动作又停了。
宋祯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干脆自己接过了扇子摇晃,还伸出扇子拍拍林木兰的肩膀:“你这点胆子!”
林木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官家是故意唬我的。”
要是旁的女子,说这句话一定会带着几分撒娇几分嗔意,可林木兰说出来就软软平平的,还带了些不好意思,宋祯看着她,竟觉得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到底是想要她呢,还是不想要。
“也就能唬得住你了。”宋祯并没费心去分辨,反正林木兰就在他身边,想不想要都是一句话的事,干脆把扇子递回给她,自己躺好,真的睡午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