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有人在暗暗祈祷着。
两秒钟后,水花扑腾。
就似有一双从天而降,无形而又巨大有力的手掰开桔子一样。那艘福船突然碎裂成两半!兵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大喊着纷纷掉落水中。
“啊!”王有容手中的刀不禁掉落。王有容仍然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将士沉入海底。
他的火炮所击中的,一定正好是福船的主梁杆!王有容脑海中急需要编织一个理由来解释,以告诉自己,对面船上的也是人,不是神。
主梁杆是船舰的龙骨,它之于船就相当于脊梁之于人一样,支撑着整一条船,承认船受到的来自各个方向海水的冲击力。整条船亦是围绕着龙骨来建造,而建好的战船会用层层装甲将龙骨保护起来,不至于暴露处在敌寇的火炮下。
可是这种福船的主梁杆,皆是用从湘淮深山密林中运来的合抱巨木所制成的。千钧之重尚不能使其曲一毫,居然会被一击致命的击段,那得是多么巨大威力的攻城炮!
更何况,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他只是随意踢了火炮,连手不用瞄准,竟然能如此精确毫厘不差地击中层层保护中的主梁杆!那要是他全力以赴,恐怕整个明军水师都不够他打靶吧!
这只是个提醒警告,真是可怕,他既然有这种有如天神一般的本领,那只要他愿意,王有容身边的任何一艘战舰都可能在下一秒沉没!若是刚才他脚下再用力一点,可能自己现在就已经在海中游泳了。
王有容绝对受不了这等耻辱的下马威,士可杀绝不可辱。
“开炮!”王有容恼怒地下令道,但是竟没有人敢开炮。刚才那一炮击,将水师的士气击得粉碎,水师兵士们将他奉为天人,没人敢向他开炮。
“王将军!初次见面,我让你,一刻钟,我不还手。”那人又站上船头向这边喊道。长风拂袖,笑容可掬,只是言辞见间溢是挑衅和蔑视。
“开炮!”王有容拿起军刀不容置疑地再次喊道。畏畏缩缩的将士们只好调转船身,王有容亲自架起虎蹲炮点起引线,身先士卒开炮。继而兵士们也纷纷开炮,炮声连片,震耳欲聋,顷刻间十几道火球纷纷扑向艨艟巨舰。
望着飞逝的炮弹,水师将士们突然心中变得冰凉。明明已在火炮射程范围内,但就像这么突然撞上了一道无形屏障,才刚刚射出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火球纷纷落水,根本不能触及巨舰!
这不可能!连平日训练时的一半射程都没到。将士们更加惧怕不已,想必此人必是有上天相助。
“这怎么可能!”王有容暴跳如雷,他拿着军刀猛砍在铁铸的炮身上。“开炮!继续开炮!火力全开!”将士们没有人敢不从。只得颤抖着双手继续发炮。可炮弹还是那样,像被手推着一样,笔直往水中掉。
王有容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他跑上前,拉开一门固定在船头的巨十字弩,猛力拉开,架上一支带有火药的巨弓箭。火炮已不可靠,但是自己的双手总不会欺骗自己。王有容力拉百石之弓,猛然放开弓弦。
未出百米,火箭已如无力燕雀,落入海中。王有容简直无法相信,绝望地瘫坐在原地。
“黔驴技穷了吧!该轮到我了,认输吧!”
艨艟巨舰慢慢调转方向,露出一排毒虎炮炮口。它的船身上,满是雕浮的恶鬼,飞龙,虫蝠,太阳花......从前与蒙古铁骑对冲时也未有过片刻犹豫的这支军队,此刻竟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他还未开炮,王有容的将士们早已纷纷丢盔弃甲,跳下水去,溺死无数。
十一阵炮响后,青烟升腾,例无虚发枪枪致命。王有容的水师舰队顷刻间灰飞烟灭,沉入大海。
“连洋海季风洋流都不懂的呆子,回去问问你的打渔老父再来带兵吧!只会纸上谈兵的稚嫩小鱼,你根本不会海战!王统帅!”
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击中了王有容破碎的自尊。援军到达时,从海中救起的王有容,不禁跪倒在甲板上嚎啕大哭......
...
几年后,王有容终于从经营丰富的老渔民口中得知,那是因为那天,那个人让的战舰正处在了上风口,而自己的舰队却正在下风口。海上的洋流风向有时并不是像岸上那么明显,唯有熟悉老练的水手才能敏感地微弱感觉到一些风的气息。但这对于海战而言却是不言而喻的重要,正如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般,在那种地形中,逆风方本已是逆水行舟,越是强劲的炮弹阻力就越大;而在顺风方则可以借助风之力事半功倍,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从那天起,王有容拒绝了无数次升迁异地的机会。无数次悬兵束马,无数次破釜沉舟,剿灭海寇不可计数,恶战海上数十年,只为战胜那个人。
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王有容再次拿起兵书苦读,脚下,似乎有一道巨大得望不到边的深渊,横在他与那个男人之间的差距。
王有容抬头,那个人离去时的背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遮挡了阳光。而那个人,他的名字,亦如阴云,在王有容头上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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