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村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家里穷的叮当响。
清晰的记得,那是九一年的春天,我刚过十六岁,大哥在春分那天结婚。父亲一咬牙,在院子里摆了十桌酒席,场面非常热闹。在不逢年过节看不到肉的年月里十桌酒席相当厉害了。兄妹几个一年到头,到处割草养的三头肉猪,全砸在那场婚事上。
二哥三姐忙活着接待客人,我从小性子跳脱,父亲不让我们吃酒席,我带着五弟和幺妹乘着掌勺师傅不在,从蒸笼里偷出三大碗咸菜扣肉,躲得远远的吃完才回来。
父亲知道我的性子,他谁也没找,偷偷把我扯到厢房,骂我是不是急着吃了投胎,祖宗的脸都被我丢光了。我打死不认,幺妹说好不告诉父亲的,她趴在门外听了半天,低着脑袋进屋把事情原原本本抖了出来。
父亲让我在厢房跪着,酒席不散不准起来。十六岁的少年血气正旺,想想自己割了一年的猪草说好来年肉猪卖了买件新衣服,结果屁都没有。大哥结婚把猪杀了也就杀了,谁让他是我哥?可是,看着别人都在吃酒席,自家人饿着肚子干瞪眼,我心里别提有多憋屈。刚跪到地上,越想越冒火,也没管外面还有一堆亲戚,猛的站起身,指着父亲骂:“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别人家娶儿媳妇,谁不是摆三桌?本家一桌,大嫂那边送亲一桌,舅舅姑爷这些亲戚一桌,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明天指不定自家揭不开锅了。”
我的声音很大,外面繁杂的聊天声突然安静了下来。父亲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伸手打我,被我躲开。幺妹低着脑袋站在一边,吓的眼泪唰唰往外流。
“逆子,给老子滚,老子就当没生过你。”父亲气得手指发抖。
“好,这是你说的……我滚。”我一股气堵在心底没地发,顺着话头顶了一句。
爷爷一直和县城里的木匠师傅在旁屋说话,爷爷杵着拐杖到大院,说我年轻不晓事,把这事盖了过去。
陶木匠是祖传的手艺,年纪比父亲还小,幺爷爷跟着他父亲学过手艺,论起辈份他和爷爷是一辈的人。他穿着老土的西服,在当年那可是了不得的,一身行头往外一站,能唬住不少人。
“小四,我跟你爷爷说好了,让你跟我学手艺,也跟你爸通过气,他也答应了。现在得看你的意思……”陶木匠独自走进厢房,对着父亲点了点头,微笑的打量着我。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到脚,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和蔼,神情越看越满意。
父亲勉强的笑着。
我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陶木匠和父亲的神情,想也没想,说:“那行!”
那年头学手艺,要正儿八经磕头奉茶,送拜师礼,师傅瞧的中,才会收徒弟,想学一门手艺相当难。陶木匠在县里是有名的大木匠,他上门讨徒弟,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偏偏当时我见识少,不知道里面的道道,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陶木匠拽着我的胳膊,亲热的拉倒院子里,当着吃酒的乡里乡亲和亲朋好友说:“今天是孙大的好日子,我这个媒人先生再次恭喜小两口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在坐的亲朋很给陶木匠面子,跟着起哄,尽捡好话说。
“借着这个时机,再说一件喜事。鄙人打算让孙四入门,传其衣钵,让孙家小四的叔叔伯伯和乡里乡亲做个见证……”陶木匠不愧是县城来的,说话都不一样。
他说的不是拜师,而是含糊其辞的说入门,一群亲朋好友都以为是他收徒,纷纷站起来贺喜。大伙都出自真心实意的羡慕,议论:“如果我家狗娃能跟陶师傅学手艺那就不得了了,孙四这小子好福气。”
我也以为是收徒,见着乡亲的反应,心底喜滋滋的。
酒宴办完,陶木匠在离开前,问我是今个跟他去县城,还是等收拾好了他再来接我。我还在跟父亲赌气,说今天就过去。于是,陶木匠在乡亲里拿出大哥大拉长天线,给县里人打电话,让人来接。
直到傍晚,一辆棺材盒子似的桑塔拉从泥巴路上颠簸进了我们村,车开不进村里,在村头大路上停着。我只顾着对小车新奇,加上大灯刺眼的光芒,也没注意到挡风玻璃上贴了一张很小的白色喜字。
家里人还忙着招呼客人,来送我的只有爷爷和幺妹。
“孙老回吧!我会照顾好小四的……”陶木匠给爷爷打声招呼,一头钻进车里。我以为只是去学手艺,也没当回事,坐在车里脑子探出车外说:“臭丫头要是有谁欺负你,打不赢先忍着,等哥回来帮你出气。嗯……你嘴长,四哥去县城带好东西不给你。”
小丫头跑到车边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我莫名其妙。
“别哭,小心长大了嫁不出去。”我最喜欢幺妹,不忍心看着她哭,连连哄着。
“四哥,你别去了。爷爷和爸爸都是骗你的,我偷听他们说让你给陶木匠当女婿,还是啥子冥婚。”
小丫头话刚出口,陶木匠和爷爷的脸都变了,司机在前面自顾的抽烟。丫头不懂冥婚,但我没少听村里老人提过,冥婚他妈的就是跟死人结婚。虽然陶木匠家妹芽是个美女,但人终究已经死了。
“我去你大爷的,让老子跟死人结婚?草。”我呆了一会,跑下车愤怒的对着车就是一脚。
“小四,别慌着走。”爷爷杵着拐杖着急的追我,扑通一下摔倒。我回头去扶爷爷,嘴上虽没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