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佩姨回屋后,我在房里对着崭新的新郎西服呆了好久。我很稀罕这身好衣服,却始终没有换上。正因为稀罕,正因为十六年没穿过一次新衣,也就穷得只剩下那分文不值的臭脾气。好听点是骨气,难听点是死脑筋。
大早上我穿着旧衣服,人家顾及我的感受才没说啥。陶家大门大户的,新上门女婿穿一身补丁衣服算什么?
母亲常说,人要知道好歹记着别的人好。我吐出一口长气换上新衣服,只能用微不足道的行为来回报陶家的好。
陶家很有面儿,太阳刚出头,左邻右舍来了十数位。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经过精心打扮,细节说明他们对“喝茶”很上心。
佩姨和隔壁张妈张罗着招待客人,正叔陪客人唠嗑。佩姨见我从房里出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佩仪拿着属于小然的同心锁,张妈用托盘端着茶,站在一旁陪着我挨个给人跪着敬茶。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不对任何人屈膝。小时候在村里大树底下听人念武侠了这句话,我牢记在心里。我暗自咬牙接过张妈递过来的茶,双膝弯曲跪地,乖巧的叫人。一轮茶敬完,我整个人像丢掉了魂,别人说的话我没听进去一句。
“父亲,爷爷,二叔,小四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啥事小四只求问心无愧,再多的事儿只能说对不起了。”我对待一些人的搭讪,拿出最礼貌态度,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着这话。
整整一天在迎来送去中度过,不仅左邻右舍来了,临县的好多人都开着车专门来喝“喝茶”又匆匆离开。长辈喝茶是要给钱的,最低五十块,高的达到了一千,这一天在我面前过的钱最起码有十万。那年头万元户是人仰望的存在,那一刻我才片面的知道陶家有多大。
佩姨在书房整理好钱,硬要带我去农行开户,把钱全给我。我背着良心拿了五十块,打算三天后回门给老五和幺妹带两件新衣服,再置办一点东西给父母,感觉五十块已经够多了。
“哎……”佩仪绕不过我,她看也没看书桌上的钱。“这钱我帮你存着,需要的时候随时问佩姨拿。陶家这事可能误你一辈子,很多东西用钱买不来,何况是人的一生?这钱也就是佩姨想找点自我安慰,让自己好过一点……”
从书房出来,正叔赔着没走的一位好友在院里下象棋。小姑奶奶赖洋洋的趴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盯着棋盘,不时用小爪子捞两下耳朵。看着还以为这猫能看懂象棋呢?其实是它刚在外面叼回两只老鼠吃撑了,趴着不想动。
说也奇怪,别人家的猫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抓老鼠,小姑奶奶倒好,白天到处抓老鼠大晚上睡觉。
“奶奶……奶奶……好多蚂蚁!”张妈的小孙女三岁多,单手扯着背背带,踩着红色小皮鞋,在外面玩了一会纸飞机,摇摇晃晃的跑进院里欢快的嚷嚷。
大人们看着可爱的小女孩大乐,张妈被小女孩拉倒门外,不久,惊恐的喊了出来。
我走过去一瞧,乌溜溜的一大片蚂蚁堆在一起,顺着院门两边摆出长长两条,蜿蜒的指着远方。中间留下的空隙就像一条道,一群蚂蚁在中间空白处摆出四个字,我回来了。
掉在地上的纸飞机在晚风的吹拂下,有吹到我脚下的,也有吹到我肩头的,更有直接从西服领口吹到衣里的。
“朵朵好想小然姐姐,你去哪儿了?”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到台基的尽头,撒娇似得发嗲。
可爱小女孩前面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的话,我背脊生寒。张妈惊恐的跑过去拉着小女孩,迟钝了一会,扯着小女孩的屁股就打。“让你瞎说。”
小朵朵哭着喊着,目光顺着蚂蚁路求救:“奶奶打朵朵,小然姐姐抱!”
听说小孩能见着脏东西,再说三岁多的孩子就算有人教她,她也不可能装的这么好。朵朵相当委屈,一个劲的对着空气挣扎着。
我傻站在门口,吓得魂飞天外,发凉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正叔和他好友以及佩姨跑出来,表情各异。
“看样子是小然回来了,嘶!”正叔的朋友瞟见地上的蚂蚁,快速的拿过我身上的纸飞机打开,看着小姑奶奶突然跑过来围着我转悠,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姑奶奶对着我身边空气跳着,它每次跳上去掉在地上,都不爽的“喵”一声,跑回来再围着我绕两圈又继续跳。
诡异的场景吓得我脖子僵直,不敢往旁边看。小朵朵的目光,小姑奶奶的行为,都告诉我一个信息,身旁有东西。它是小然,我的鬼新娘。
“哼!”正叔冷哼一声,拉着我的胳膊退进院里,取下我身上一个纸飞机,不屑的说:“臭穷酸收起你那套哄人的把戏,笔迹和小然的一样,但不是她,小然写字有个习惯……”正叔目光对着远方四顾,又说:“这不能说,不然某些装神弄鬼的人就知道了。”
“小四,等会再给你解释,先别急。”佩姨从我怀里拧着另一个纸飞机的尾部抽出去,打开看了看,投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又皱着绣眉说:“木匠,你说是谁在搞鬼?”
正叔思索一会看向了他的好友。
臭穷酸并不穷,笔挺的中山装套在身上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他嘿嘿笑了两声,语出惊人。“憨木匠这次你真麻烦了,依我看真是小然回来了,不过我也证明不了世界上有魂,不想与你争这个。”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拿着手上的纸飞机说:“阴魂入宅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