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转眼即过,中秋这天清晨,雄鸡唱晓,雨村便起身,洗漱正衣,一天之计在于晨,雨村正当年少,不想荒废了好韶光。
此时卯时刚过,庙里和尚们已开了早课,朗朗的念经声听在雨村耳中,莫名的静心。世外人不礼俗事,雨村因寄居他乡,也无甚心思过节,本想着照旧在草舍温习,只因前两日隔壁甄老先生相邀,礼尚往来,理应备些礼物相赠,无奈囊中羞涩,然料想甄老先生也不是那在意黄白俗物之人,于窗前负手深思半晌,遂铺纸调墨,或点或皴,一气呵成。再抬眼时,竟已日薄西山,一时间忽觉肚腹空空,略有些尴尬的洗了毛笔,挂于窗棂铆钉之上,自去厨房寻吃食。
寺院晚斋时间还未到,雨村到时斋僧正淘洗着大米,豆浆还在锅里熬着,白白的飘着一层诱人的豆花。见雨村过来,小沙弥直想起雨村今日一日在房中作画,早晨送的斋菜并未用,这贾先生此刻定是饿了。还以为这贾先生一副酸儒模样,定和那之前寄居的秀才举人一样君子远庖俎,却不料他竟进了自己的厨房,一时间,那斋僧对雨村的印象大好,遂从那散发着豆香的锅里撇了一勺豆花,浇了熬好的酱油,因出家人不食荤腥,并无韭花蒜泥之类调料,白白的豆花陪着深褐带红的酱油,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贾雨村见自己还未说明来由,这斋僧便调了豆花与他,也不多言,只对那斋僧行了佛礼,双手接了置于旁边案上喝了,只觉豆花香滑且无豆腥之气,酱料浓厚香气四溢,雨村虽腹中空虚,然对美食之热爱使他放下急切,一口口慢品,半晌方才吃完。从旁边瓮里取水瓢舀了水,将盛豆花的粗瓷大碗刷干净,送还斋僧。那斋僧见雨村如此,面上颜色又缓了三分,虽未露笑面,却是道雨村若再是错了用斋时辰,只管还来找他。雨村自行礼感谢不提。
从厨房出来,天已略黑,月还未生,寺院用餐的钟声响起,已用了豆花的雨村自然未去用斋,遂于院中略微走动散步。古庙地方狭窄,没走两步便到门口,门两边是一溜的石凳石台,许是庙里沙弥刚打水清洗过了,上面还湿漉漉的,不染纤尘,配着着古庙钟声,雨村顿觉心神空灵,遂慢慢吟道:
“清澄泉水洗明台,古寺钟声浸怅怀……”
吟着诗,雨村慢慢踱步,一转身正看到甄士隐从巷口走来,略一思索,对着甄士隐笑吟道:
“正是日溶升朗月,玉轮应照士隐来啊!”【原创】
“哈哈,好诗好诗啊!”甄士隐大笑道,“贾兄好文采!”
“哎呀,不过随便念两句,怎敢当老先生如此赞誉。”雨村未料甄士隐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找自己,故道:“前日答应老先生赴中秋之约,本应早到,却劳老先生亲至,雨村心愧之极啊!”
士隐闻言,解释道:“贾兄这么说却是不对了,本是老夫早到,怎能怪雨村呢?老夫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吾本家家宴,也无外人,只你老嫂子并小女英莲,兄未及弱冠,却也不忌讳些许,故邀兄至敝斋同渡佳节,不知可纳芹意否?”
雨村听了,遂不再推辞,道:“既蒙谬爱,何敢拂此盛情。弟这便随兄去,只请兄稍待,弟略正衣冠,万不可在大嫂面前失礼了。”
士隐闻言颔首。
请士隐在已干透的石凳上稍坐,雨村疾步回了房间,拿出平时不常穿的一件八成新青布纯色儒生袍换了,因未弱冠,只将头发梳高,用青布扎了个马尾。一切收拾停当,案上山水画墨迹已干,雨村用那洒金的红宣纸卷起包了,连忙出了门。
出门与士隐会和,二人相携同往甄士隐家去,等到时,花园院中早已备下杯盘,美酒佳肴罗列。桌正中右侧坐着一五十些许的夫人,怀中抱着一两三岁女童,正是之前见过的士隐独女甄英莲,雨村心想那夫人必是甄夫人了。
甄士隐请雨村落座,便向他介绍妻子,雨村起身行礼,一番寒暄下来,不光是客套话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待介绍到女儿甄英莲时,甄士隐颇有些骄傲的样子。雨村之前并未细看英莲,如今甄士隐重新介绍,不由的多看了两眼,正瞧着这英莲乖乖的待在甄士隐妻子封氏怀里,粉雕玉琢,乖觉可爱,更兼之眉间一点殷红的胭脂痣,是大富之相,心里也喜爱非常,再遂开口道:“哎?这女公子眉间有颗胭脂痣,哎呀,福相啊福相!”
甄士隐听了自是心中高兴,只眉间带了些许清愁的样子,道:“哪里哪里,无须大富大贵,老夫只希望她平安幸福一生便罢了。”
贾雨村见状,不知甄士隐所愁何事,便问道:“弟见甄老先生眉间似有愁绪,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甄士隐闻言,皱了皱眉头,道:“贾兄有所不知,兄前两日抱小女上街,偶遇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却独指着小女对我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里作甚,舍我罢!’竟是要化我英莲出家,可怜我半生只这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雨村皱眉,这才想起这甄英莲便是那后来被拐子拐去的美香菱了,想到眼前这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将来是如此遭遇,心下不忍,想着以后定要从那呆霸王手里救下她来,这样想着,更觉这英莲与自己有缘,安慰道:“这僧道必是那想要骗财骗物的心术不正之人假扮,甄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甄士隐略一抚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