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颜一直觉得,赫连云曜不像个好人,却也着实算不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和他一路相处到今天,虽然经常惹他发火,虽然他经常一脸凶煞地好像要一刀抹了她的脖子,可是仔细想了想,他还真没对她动过手。
然而今天,看着挡在他们周围哇哇啼哭的孩童,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掉入了冰窟窿里,凉了个彻底。
“你……”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那种浸骨的凉意把她冻得一个哆嗦,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便两国是敌国关系,可是孩子何辜?
这些孩子不过才几岁、最大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被人挟持着,当人盾围在他们周围,一个一个歇斯底里地哭着,嘴里叫嚷着父母,好似全世界的悲伤都在这里。
而挟持着他们的人,一个个面色不改,好似手里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盛安颜闭着眼睛,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往脑袋上涌:“赫连云曜,你还是个人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赫连云曜的名字,第一次那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用这般悲切的声音质问他,“你还是个人吗”……
赫连云曜皱了下眉,然后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很快,很快就好。”
随话音落,他一掌劈在盛安颜的脖子后面,盛安颜身子一软,正好倒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目色平稳笃定地望着前方:“进!”
以孩童为质,不需要躲藏,不需要避闪,就那么一步一步地在大街上前进。
周围一圈是拿着兵刃却无从下手的士兵,再外层是哭喊着快要昏厥过去的孩子父母。
而那些刚才还在买卖的商贩们,这会儿连摊位都不敢要了,赶紧地有多远躲多远,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宗政潋站在城门之上,单手负于身后,身形笔直、目光冷厉,望着那被层层包围的赫连云曜一行人,一点一点地朝城门口移动而来。
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站在中间处的男人,他个子挺拔,五官深邃,周身散发着一种狠戾肃杀的气息,好似一匹随时会扑杀过来咬断你脖子的野狼。
在他的怀里,盛安颜安然地闭着眼睛,好似昏迷不醒,也好似只是沉沉睡去,看得宗政潋瞳孔一缩,心头瞬间一紧。
她,怎么样了?
“是王妃!”青山惊呼一声,怕宗政潋没看到似的,连忙伸手指给他看。
“闭嘴!”宗政潋冷冰冰地呵斥一声。
他自然看到了,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明澈。
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经准备好了,却一个也不敢射。
下面那圈的最外围全是他们圣元的百姓,而且都是些小孩,且不说他们射箭之后那些情绪激动的父母还不得反了,就说他们,一个个人心都是肉长的,又有谁对着这些小孩子下得去手?
再里面层则是青龙朱雀他们几个,他们一手执盾一手拿着兵刃,将顶上护得严丝合缝,射箭过去只怕也得全被挡开。
更何况,最里面还有他们王爷的王妃,一旦失手出现误伤……
眼看着北漠的人马已经逼近了城门,众人抬起头看向宗政潋,却见他一直没有开口发布命令。
正当情势焦灼不堪的时候,又有人快步来报:“爷,关外出现了大队人马,约有三五千人,估计是来接应北漠皇太子的。”
关外再不是圣元的土地,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在这里拦下赫连云曜,那么等他出了关与接应的人一汇合,那么就再无捉住他的可能性了。
宗政潋垂了下眼睑,那好看的眉宇染上几分决绝和肃杀。
“取我的弓箭来。”
青山听见他们爷这语气,便知再无商量余地,给旁边影卫打了个眼色,他们便立马抬了个盒子出来。
两军交战战场相逢的时候,宗政潋永远都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所以他喜欢用刀,一把龙牙出鞘,多少鲜血洒黄土,多少壮士埋白骨,直接用又纯粹。
可是除了刀之外,他还有一个边关将士、甚至是妇孺百姓都知道的武器——羿王弓。
一箭射开,八百米开外直取人大将首级,这段场景不知道被编入书本戏曲说了多少次唱了多少回,可真正见过的,却少之又少。
听见他们王爷让人取弓箭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尤其是那些弓箭手,更是激动不能自已。
宗政潋一手挑开盒盖,就见里面,一把通体乌黑的弓箭躺在盒中,弓身弧度流畅,两边往外绕了个云纹,弓箭两头描着金纹,看起来重又重沉又沉。
好弓!
众人不由感慨。
羿王弓作为兵器谱上排得上名号的神兵利刃,且由名家大师铸造,自然与旁的普通兵刃有所区别。其中最大的一点,便是这羿王弓重逾三百斤,两臂若非有千钧之力压根儿就拿不起来,更何况是拉开了。瞧那抬弓出来的两人,都被压得满头大汗了。
然就在众人还在感慨那弓的时候,宗政潋已经一手举起弓来,搭箭上弦,缓缓拉开呈一个圆润的弧度。
整个一套动作,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然青山看见他们爷这模样,却是担心不已的。
他们爷射箭旁人不多见,他却是经常看见的。他常说,要想射中什么,你心中便只需有什么。一点微尘在眼中大如铜锣,自然射什么都百发百中。
就像那次,射敌方将领一样,所有人都在怀疑,他却是一点怀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