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棕色梨木屏风上雕刻的八骏图栩栩如生,珐琅色的狻猊烟壶里云烟袅袅而起。
书案面前,一纸白纸铺就,一笔狼毫挥洒,字字如刀,字字如人。
青山站在一旁静静恭候,直到宗政潋收了最后一笔,他才双手呈上一册账本:“爷,我们搜查泰和古董行的时候,在内室的暗格里找到了孙保信的另一册账本。”
宗政潋将笔放下,取过账本,随意地翻了两页,眉峰向上一挑。
青山道:“最近一年,尤其是这半年,孙保信打着爷您的名号牟取暴利,以次充好,以赝当真,坑了不少人,积累的财富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宗政潋将账本扔在书案上,淡淡地道:“看得出来。”
青山跟着宗政潋不是一日两日了,听着这话的语气,便知他们爷多少是有些怒了。
这孙保信也真是太蠢,他们爷是什么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青山歪着头想了想,道:“不过说也奇怪,这孙保信以前还知道掩饰,至少没让人看出什么端倪,这一年来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竟然敢这么不择手段了?他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咋地?”
宗政潋双手交叠,不疾不徐地道:“他背后的人需要钱。”
而且是在短时间内需要大笔的资金流转,所以孙保信才会如此不要命的大肆敛财。
如若不是盛安颜误打误撞,那孙保信也该要收手走人了。
青山自然知道宗政潋说的是谁,早在一年前泰和古董行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爷就派人去调查过。
那孙保信隐藏极深,如若不是因为古董行出了问题,想来应该没有人会去怀疑他才对。
自然,也就不会查到那个人的身上。
青山有片刻的愣愕,半晌回过神来才道:“赵王需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赵州传来的消息,不是说他病得快不行了吗?难道他拿这些钱去请大夫?”
宗政潋褐眸浅阖,复又启开:“先审孙保信,务必让他把知道的全部吐出来。其他的,先等等看吧。”
他在等,等黄影那边传消息过来。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可到底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兄弟,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愿相信。
“是。”青山应了一声,正准备去审孙保信,走到一半又连忙地倒了回来。
宗政潋抬眼瞧着他,问说:“还有事?”
青山点了点头,说:“差点忘记说了。影八说他陪王妃去泰和古董行的时候,还遇见了一个人。”
“谁?”宗政潋被孙保信的事弄的有些头大,问得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青山看着他,道:“五爷。”
宗政潋“唰”地一下抬起眼睑,而后凤眸微微眯起,眼中有一抹复杂眸光流转。
少顷,他问道:“你们王妃可有被他发现身份?”
青山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发现的。影八从不在人前出现,王妃之前一直称病,也没有公开露过面,再加上五爷一直在燕州,也没见过王妃……”
说着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下去:“不过在我去的前一刻,五爷突然离开了古董行……”
“那就是发现了。”宗政潋身子往后一靠,目光深邃,凝视着眼前的书案。
若是旁人还可存一丝侥幸心理,可若是老五那般聪慧的人,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让他发现端倪。
不过盛安颜与他并无瓜葛,想来只是偶遇,没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他何时离开燕州到的上京,为何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他到了上京城之后,又为何会去泰和古董行?
赵州那边,是否与他有联系?
宗政潋揉了揉眉心,一双剑眉斜斜入鬓,陡立如锋刃:“给黄影和绿影传话,让他们务必盯好赵州和燕州方面,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上报!”
“是!”青山也知事情紧急,连忙严肃了面孔。
宗政潋说完拂袖起身:“我现在得进宫一趟。”
青山连忙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黑色蟒袍,一边替宗政潋更衣,一边问道:“那爷,王妃那边,需要将孙保信的事交代一下吗?”
此次抓孙保信的事也是临时起意,他们将银子从古董行运回来之后,他们爷就推断孙保信一定对他们王妃产生了怀疑,可能要跑,因此才让他们动手抓人。
说到底不过是将计就计,可要落在他们王妃眼里,只怕还以为是他们爷连她也一并算计。
这要是不说清楚,只怕两人会产生隔阂也不定。
宗政潋整理袖袍的手顿了一下,目光一垂,而后轻抬,摆摆手道:“不必了。”
她要误会就误会好了,反正他们俩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也不在乎多个误会。
说着,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
琅琊舫。
层层幔帐低垂,袅袅香雾缭绕,十几名妙龄佳人正围着一低头抚琴的女子翩翩起舞,若隐若现的雪白腰肢,那般的纤细醉人。
而抚琴女子一身红色纱衣艳丽无比,衬得一张脸、一双手皎白如雪,头上未着珠翠,却用一根青玉簪别住三千发丝,手下十指飞舞,流泻出天籁梵音。
明明远看如烈火般妩媚,近看却有一种冰雪般的清冷,直让人瞧了都忍不住再瞧一眼,美得好似天上女。
怪不得上京城里传唱着一句话:琅琊一曲几多情,倾国倾城又倾君。
当真不假。
然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