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一口一口自在喝茶,眼里只有他的茶水。
白蔻低头认罪一般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还拿着茶盘。
不知不觉间,圣人那杯茶就已喝到杯底,舒服地长吁一口气。
隐形人一般的喜公公终于轻轻抬眼,见圣人拿着茶杯有些发呆的样子,不禁瞄了瞄下方站着的白蔻,嘴角微微一翘,躬了躬身子,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陛下今日好茶兴,看来这小白蔻在茶道上也有几分心得,陛下要不要再添一杯?”
圣人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往身边瞟了一眼,再看看白蔻,“好啊,那就再来一杯。”
白蔻马上举起茶盘,接住圣人搁下的茶杯,后退三步才转身往茶桌去,添了水后立即送回。
这次喜公公直接拿起茶杯递给圣人,圣人吹了吹凉气,似是觉得这水温烫嘴,又把杯子搁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白蔻。”
“奴婢在。”白蔻连忙应声,同时脚跟并拢,越发站得规规矩矩。
“你这一年在晔国公府看样子过得不错,比去年长高了很多嘛。”
“晔国公和夫人性情宽厚,从不苛待下人,托他们的福,奴婢日子还行。”
“可不仅仅是‘还行’这么谦虚吧?现在谁不知道你是顾昀身边的钱袋子,明年那二百亩地的新工场可是让全京城的人都很期待。朕听府学那边的消息说,顾昀最近的时策在谈到经济问题时颇有些心得,文章内容有了实据,不再是空泛的夸夸其谈。”
“那是世子自己用功,懂得把书本上的理论知识结合实际经验。”
“你是说你半分功劳也不占咯?”
“奴婢在世子眼里有没有功劳,世子自己心中有数,不需要奴婢****提醒。”
“你把生意操持得这么大,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提醒?”
“奴婢只是官婢,倘若世子用不上奴婢了随时可将奴婢任意处置,他不屑与奴婢耍无聊的心眼,奴婢更不敢与府里的主子们耍心眼。”
“哼,官婢官婢官婢,一句话反复提了几遍官婢,怎么?对这个身份不服气?耿耿于怀?”圣人望着白蔻的头顶,突然冷哼一声,两人间的气氛又陡然凝重。
喜公公轻掀眼皮,看看圣人的脸色,又看看始终低着头的白蔻,垂下眼帘继续装隐形人。
白蔻不明白圣人怎么突然发难,但她也没有慌张地跪地求饶,依旧笔直地站着。
“陛下息怒,奴婢只是陈述客观事实。”白蔻的声音语调都稳定如常,不慌不忙。
龙椅上的圣人半眯起眼睛,“小小年纪,胆色不错。”
“只是得益于一点不同寻常的人生磨练而已。”
“你又在暗示什么?暗示你那几年在鸭池坊的糟糕生活?”
“奴婢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不敢暗示什么。”
“朕知道,你那几年在鸭池坊的学坊里过得很糟糕,坊内环境不好,身为女孩子很受罪,又饱受师姐妹的欺负,日子糟心。”
“咦?!”白蔻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脖子,幸好又及时低下头去,没敢直视龙椅上的圣人,“……陛下怎会知道?”
“朕怎么会不知道?城防营和迎天府联手进行的大行动,你以为太子一个人说了算?他难道不要提前请示朕的意见?不要和府尹商讨行动方案?府尹治下长年有这么一处地方难道不要向朕上表请罪?韦谦给的黑材料都是你亲笔,朕每个字都看过了,朕清理了一个毒瘤,你也给自己出了口气,一举两得。”
“谢陛下。”
“你这口气出了,以后就不许再有怨气了,知道吗?”
“奴婢没有怨气。”
“真没怨气?”
“奴婢没有怨气,请陛下明鉴。”
“若真的没有怨气,怎么朕会听说顾昀曾放出话来,倘若你哪天出事,他就上表陈情请求恩赦你全家?”
“婢子当初救了皇孙之后,担心受人报复,万一真出了事,世子想告慰婢子在天之灵,才想出这么个提议,若是陛下不允就算了,他做了他能做的已是安慰。”
“你救了皇孙,朕已经赏过了,你夏天那场遇袭幸好只是轻伤,倘若当时真的死了,顾昀就是写了一百页的陈情表,朕只会扔回去,绝不会同意恩赦。你们一家人辜负皇恩,酿成大祸,还想做回自由民?万世都不可能!”圣人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一巴掌用力地拍在桌案上,茶碗都震跳起来,洒出一点茶水。
白蔻猛地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如坠冰窟一般,一股寒意从头冲到脚底心,冷得她浑身打颤。
喜公公及时出手扶住圣人,轻抚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让他平静下来,有话好好说,不要跟一个官婢一般见识。
白蔻连做几个深呼吸稳住情绪,再也忍不住地抬起头来,尽管如此,还是勉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直视龙颜。
“怎么?还不服气?”
“陛下,当年达尔索王亲率使团抵达京城的时候,奴婢已在鸭池坊学艺,家人失散,只是听说判了流刑去了边关。出事原因是先遣队抵京后的欢迎晚宴,客人们吃过宴席,半夜里通通上吐下泻,查来查去,最后才发现御厨房里有变质调味品,而负责这些东西的是奴婢的父亲白晓山。”
“你既然已经清楚案情,就该知道因此造成的后果,白业宏跟了朕几十年,在潜邸时就是朕的厨子,朕也给了他几十年的充分信任,他就这么回报朕的?!”圣人想起往事,暴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