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季晟哼了一声:“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要是想让他多撑几天,就不要这样煽风点火,咄咄逼人。”
戴季晟摇头笑道:“清词,倘若易地而处,难道虞浩霆会放过我?”
顾婉凝一时被他问住,咬了咬唇,道:“你就不怕逼急了他,江宁政府会跟扶桑人合作?”
戴季晟笑微微地踱了两步:“就算江宁政府有这个意思,他也不会,虞浩霆这个人,太傲气。他这样的人,不懂得什么叫委曲求全、卧薪尝胆。所以,这一点,我倒真的不担心。”
“你?”顾婉凝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钉在他面上,“那你就当还个‘人情’给我。”
戴季晟似是听到了什么极荒诞的事体,嗤笑中又有些愠怒:“还个‘人情’给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情’有多大?”他说着,忽见顾婉凝眼中泪光莹然,他默然沉吟了一阵,忽然道,“好,我答应你暂且放过他,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婉凝一怔:“什么?”
戴季晟缓缓道:“你留在沣南,还有你和邵朗逸的孩子,一并要带过来。”他话音未落,顾婉凝已决然道:“不可能!”
她答得这样果决,戴季晟不由暗自一叹:“清词,你该知道,你既然来了,我是不会让你再回去的。”
“我知道,所以——”顾婉凝一边说,一边从手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象牙护板,流线雕花,极利落地上了膛,“我也没打算回去。”
戴季晟眉头紧锁:“你这是干什么?”
顾婉凝唇边一丝浅笑,把枪指在自己额边:“我在这儿陪我母亲。”
“你?!”戴季晟压抑着胸中喷薄的怒气,“他那么对你,也值得你这样?”
顾婉凝面上的笑容已变得凄然:“我不是为了他,我只是不想被我自己的父亲利用,去对付……”她嘴唇颤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去对付我孩子的父亲。
戴季晟遽然转身,背对着她,良久才道:“好,我放你走。你把枪放下吧。”
顾婉凝却不为所动:“你对我母亲发誓。”
戴季晟诧然回身望着她:“清词,你就这么不信我?”
一颗眼泪从顾婉凝腮上跌了下来:“你对我母亲发誓,会放我走。”
戴季晟怆然一笑,凝望着那墓碑:“疏影,我保证让清词平安离开,不会强留她在沣南。”
顾婉凝这才把枪收了起来,定了定心意,道:“你若是此时在邺南用兵,江宁一定支撑不住,即便虞浩霆不肯,政府也会同扶桑人谈和,不管他们谈不谈得拢,扶桑人都会逼你做决断,当烈士还是做国贼,你都不乐意吧?可有他在前面撑着,你就算跟扶桑人谈合作,都多一点底气。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戴季晟长叹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清词,你这么聪明,可有些事,你还是没想明白。这一局,虞浩霆一定赢不了,他现在退一步,或许还能自保。”
婉凝微微一愣:“你想说什么?”
戴季晟道:“你自己的话,你好好想一想。”说罢,转身朝林外走去。
她不知道她的话会不会有用,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顾婉凝刚走进酒店大堂,忽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洋装女子拦住了她:“顾小姐,您好。我是戴夫人的秘书,我们夫人想请小姐借一步说话。”
戴夫人?陶淑仪?顾婉凝微微有些诧异,顺着她的手势朝咖啡厅一望,果然有个气度端庄的中年妇人正朝她致意。婉凝略一思忖,便走了过去,另有一对青年男女也要进来,却被侍应拦在了外面。
“戴夫人,你好。”顾婉凝的招呼打得客套而冷淡。这个夺了她母亲幸福的女人,她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陶淑仪的样貌谈不上十分美丽,但五官也算端秀,只是肤色微有些黯,她抬头微笑的神态是良好教养和富足生活浸淫出的端庄雍容。得到一个未必真心爱她的男人,她会觉得快乐吗?
陶淑仪坦然笑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你父亲叫你清词,我也这么叫你吧。”
顾婉凝不置可否地在她对面坐下:“不知道戴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待侍应为顾婉凝上了咖啡,陶淑仪才道:“我猜,你来见你父亲,是为了虞浩霆吧?”
婉凝用勺子轻轻搅着杯里的咖啡,并不答话。陶淑仪微微一笑:“你的相貌很像你母亲,可性子倒不大像。”
顾婉凝把咖啡勺往碟子里一丢:“要是夫人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
陶淑仪面上的笑容滞了滞,神情渐渐肃然起来:“我来见你,是有件事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恨你父亲。你父亲确实有负你母亲,可你母亲的事,不能全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