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只要是道德的,都应该坚定不移的去做,并且要做到极处。
尾生的‘信’可谓是做到了极处,但却没有做到好处,人类之所以尊崇道德,是因为道德让人与人之间诚信友善,精神安适,道德并非人类的本能,而是一种行为操守。
因为恪守道德而牺牲性命并不奇怪,孔子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而成仁’。孟子说,‘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两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孔孟将仁、义看得比生命还重,因为仁、义不单是一己的道德,更是社会的公理,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可以使公平正义得到伸张,将有更多的人受益。
太史公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取义成仁的死因为有价值,这种道德才能够成立。
俗话说,‘死得其所’。文文山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道德重于性命,但道德的死必须有超乎一己性命之外的价值,否则就是轻于鸿毛,不能成为模范。
春秋鲁国有一位伯姬,一天晚上宫中大火,她坚持傅母不至,夜不下堂的道德,结果被烧死了。
鲁国是保存周礼最完备的国家,但它好像没有考虑到夜间大火的时候怎么办,结果这位认死理的老太太就成了礼教的殉葬品。
但就算写明了应急措施,万一不是起火,还是大水,伯姬仍然难逃一死。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礼法只能规定一般情况,无法一一注明特殊情况。遇到意外事故就需要每个人自己来权衡轻重。
古人注重私德,近人常说公德。有些人把道德认作一己的修养,这就走上了极端道德和绝对道德的路子。
尾生、伯姬都是个人道德很高的人,但似乎只知道讲道德,不知道为什么要讲道德。道德并不单是自己的事,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忠、孝、节、义都是源于对他人的责任,君臣为忠,父子为孝,夫妇为节,朋友为义,由于道德是双方的事,所以应该恰到好处,否则一方越讲道德,另一方就会变得没有道德。
关龙逢、比干、岳飞都是著名的忠臣,夏桀、商纣、宋高宗就成了昏暴之君,子贡说,‘商纣的罪恶没有那么严重,因为他名声坏了,许多恶事都要加到他的头上。’
大舜、申生都是孝子,瞽叟、晋献公就难以逃脱不慈的责难。中夏素重孝道,元人编了一个二十四孝,有教科书的性质。记载许多尝粪便、埋儿子的不情之事,如果要编写二十四慈的话,这些故事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尾生、伯姬只知道自己要守信、守义,却不知从对面设想,尾生相约的女子,还有伯姬等待的傅母岂不是要内疚终生吗?
子贡做了好事,不要酬劳,孔子批评他说,你这样做,以后就没人愿意做好事了。道德并不单纯是个人的事,而是人与人之间一种适当的行为方式,一个人处理的好,就会有模范的作用,别人就会仿效他。这就是道德教化的意义。
子路问孔子的志向,孔子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意思就是要让人人都喜欢他、信赖他。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不可思议,一般来说,人是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尊敬喜欢的,无道德、假道德的人固然不能让人喜欢,尾生、伯姬这样只注重个人道德,也有些不近人情。
古人将尾生、伯姬立为道德典范,实质这两人都是顽固不化的人,并无效仿的价值。后世功名之士指为无用,甚至将德和才当作相互妨害的东西,中夏讲了几千年的道德,却不知道道德也需要用中庸来调节,道学家讲究极端道德,要‘存天理,灭人欲’。礼教吃人的说法,也不能说全无依据。
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孟子从反面说,“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孔孟都是儒家无可争议的圣人,而都不赞同极端道德、绝对道德,尾生的信、伯姬的义想必不会得到两人的赞赏。
西学东渐以来,时人纷纷逢迎新道德,将旧有的道德呼为旧道德,尽在扫除之列。忠、孝、节、义都根本摇动,实际却没有逃出道德全好的观念。道德哪有什么新、旧之分,只是理学盛行以后,大讲极端道德、绝对道德,结果反而成了不近人情的坏道德。
道德是为了养人,不是为了害人,更别说吃人,朱子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挑出来,和论语,孟子列为四书,真是极有见地。可惜中庸很难把握,孔子都说,‘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再加上佛、道两家消极避世,儒家有为竟然落入顽固保守的境地。
中庸之难以把握就是因为它需要一些情商,并不是单纯恪守一些清规戒律,老子说,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孔子便不会这么说,孔子说,‘无可无不可’,但要‘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就需要将人际关系处理的恰到好处。
孔子说,杀身成仁,孟子说,舍生取义,那是将道德仁义放在生命之上了,尾生、伯姬都为信守道德丢了性命,然而却不值得效仿。
孟子说,金比羽毛重,难道是拿一个金钩和一车羽毛相比得出的结论吗?
‘可以死,可以不死,死伤勇’。道德重于性命,但也不是让人为了道德白白去死,理学家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苏武陷于匈奴,北海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