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侃侃而言,如数家珍,隆科多早已浑身透心价凉,他强压着心头慌乱,一手紧攥着,另一手捏着椅柄,嗫嚅了一下,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天威难犯。”允向汪景祺摆了摆手,说道,“舅舅你说得很对。因为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压根就不是忠臣。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发笑么?我就笑你不学无术,不懂帝王心也!当日圣祖爷智除鳌拜,也是先加封鳌拜为一等公,第二日上朝,便被魏东亭、李煦、曹寅一干侍卫在毓庆宫就地擒拿。如今一边拉着我,一边整治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西边靠年羹尧打一个大胜仗,南边靠李卫田文镜这些人催讨国债,接着再整顿吏治,急敛暴征荼毒百姓。文德武备双管齐下,一旦羽毛丰满功成名就,还要你这个顾命大臣?你自诩为诸葛亮,辅了先帝佐后主,这是一厢情愿,雍正皇帝,可不是阿斗!”
隆科多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凶狠的光,咬着牙说道:“八爷!这些话你早说一年,如今养心殿里坐着的就是你!只消我在传遗诏时……唉!这都是造化弄人!今日算是说透了,说透了又有什么奈何?你说个章程……我尽力办!”
“好!这才像个满洲汉子,真豪杰!”允一击案站起身来,走近了隆科多,“我实言相告,无论八爷、十爷还是十四爷,我们早就死了篡位称帝的心。为我爱新觉罗氏大清江山不至于出一个秦始皇那样儿的暴君,也为我们不被一个个送到屠刀之下,我们得设法另拥一个英主!”
“……谁?!”
“阿弥陀佛!”空灵早已吃饱喝足,瞑目端坐听着这场“三英战吕布”式的谈话,至此双手合十,音如金石般掷地有声:“三阿哥弘时龙日天表贵不可言,乃是救世真人!”
弘时!隆科多顿时目瞪口呆。雍正的三个儿子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在隆科多眼中,弘时连弘昼也不如,更不必说好学敏进、fēng_liú儒雅的弘历了,这样一个人会有帝王之份?但他很快明白了面前这群人的真正意图,不过是寻个傀儡当幌子。但这一层是日后的事,眼前根本不能说,隆科多略一怔,也合掌回礼,说道:“大师深通天人之理,领教了!不过我不明白,大师既能当时致死刘墨林,为什么……”下头的话,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觉碍难出口,便闭住了嘴。
“雍正有三年帝王之份,气数未尽。”空灵说道,“就是刘墨林,寿数未终,和尚也不敢违天行事,只他太过欺蒙师祖,小加惩处而已。道法自然,大道之数不可亵,阿弥陀佛!”
允瞥了空灵一眼,叹了一口气。空灵是他千方百计绕了多少极复杂的圈子请到北京的,此人有些异术不假,其实他的真实本领只是武学,是个武僧。允心里雪亮,却不能说破,干咽了一口唾液说道:“一日三秋,度日如年,三年也够我们熬的。隆中堂,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良机,不可一错再错了。”隆科多此时死心塌地,已不再犹疑,端起酒满饮一杯,黑红的脸放出光来,将酒杯一墩,说道:“八爷、九爷,我铁了心了,你们吩咐吧,要我做什么?”他看了看允,允却不吱声,翘足而坐,摇着扇子只是微笑。
“不要忘了,八哥是总理王大臣,你是总理事务大臣。我们一座之中有两位位极人臣的人。”允目光炯炯有神,望着窗外的碧波涟漪,缓缓说道:“自今之后,你不要轻易来见我们,我们仍是‘政敌’。稳住这个局面。原来我们想借张廷璐的事,请张衡臣与我们联手。但张廷玉是汉人,汉人,没几个好玩艺儿,胆小心大,功名性命第一,难得指望。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年羹尧,他带着二十几万兵,就是心腹中军,铁心只听年某的,也有两万多人。事情有变,年羹尧即便中立,我们也有七八成把握。”
隆科多摇头道:“年亮工我左右不了,都是皇上一手提调,他远在万里之外,说不上话,用书信更是不妥。”
“年羹尧的事不要舅舅管。”允在旁说道,“九弟要亲自去‘军前效力’,由九弟来办。还有这位汪先生,我已另叫人荐到西宁军中作年亮工的军幕——你嘛,相机能除掉方苞,就是大功一件!”
隆科多忡怔了一下,说道:“方苞一介书生,只是在畅春园料理一些文书事务。何必打他的主意?皇上一天也离不了他,圣眷那么隆重,离间也难。”
“这我都知道。”允不动声色地道,“可以硬来!”
“闯宫杀人?!”
“嗯。”
“皇上——”
“皇上,”允笑道,“皇上要去热河秋狩,必定携带张廷玉,留下方苞监视京城。舅舅,比如这时候畅春园里有了‘刺客’,或者是‘贼’,你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可不可以带兵进园?昏夜乱中,月黑风高,‘方先生’不幸被‘贼’杀了,就是皇上,也不能叫死人起来对证呀!”
隆科多久已知道,允虽有“八佛爷”、“八贤王”名目,其实心底磁实,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