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沈浩突然开口。冬梅嗯了一声算回应。沈浩又叫“娘”,边用手指着回廊那头,冬梅好奇地转过头看见文清韵在清株的搀扶下一步步走来。她忽然明白沈浩这一声叫的不是自己。
“谁教你的,说,谁教你这么说的?”冬梅抓着沈浩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即将被抛弃的惊恐,“告诉我啊,谁让你这么叫的?她是你娘,我又是谁?”
“姨娘……”沈浩吓得哭出声,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太小了,有些话说不完整,没法告诉冬梅,秦妈他们已经在他头脑中灌输了印象,那个陌生的女人是“娘”,眼前天天抱着他哄着他的,是姨娘。
冬梅站起来,心里千丝万缕的恨,矛头只对准一个人,口中喃喃地说:“你有儿子了,干嘛还要来抢我的?为什么要逼我?”
满月酒宴上少了一个姨奶奶,谁也没看出不妥,该热闹一样热闹,该乐呵一样乐呵。
“这孩子面相一看便是大福大贵,将来成就不可估量。”
“是啊,大少奶奶好福气,孩子聪明伶俐,若是从商,定是商界奇才。”
“这孩子是要做官的,像他爷爷一样,一朝登上天子堂。”
“对,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文清韵心里熨帖,笑容满面地说:“我倒没想让他多出息,平平安安就好。”
“府上这样的人家,又是长房长孙,想不出息都难!”
文清韵沉浸在幸福里,眼睛揉成一汪水,把心肝宝贝泡在里面。
也许是宠爱太甚,满月刚过,沈慎便闹病,上吐下泻,哭闹不止,沈云沛这会儿已经返京,沈夫人大惊失色,不光请了全城最有名的大夫,连庙里的法师,后街的神婆一并请来,还要家里人个个茹斋吃素,为慎儿祈福。最忧心的莫过于文清韵了,沈慎得病的一刻起,她便守在床前寸步不离,雪莲没办法,只好托人把清株请来帮忙照看。
大夫说孩子的病来得凶险,不过还有办法。法师和神婆一个看出风水问题一个认为是怨气太重,都要做法事化解。一时间沈家院子里香烟萦绕,梵音不断。偏偏他们选的开坛地方都离南院不远,冬梅没法不多心,以为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本来她这几天就心烦,因为沈浩也病了,白天着了凉,夜里发烧,可大家伙的注意力全在沈慎身上,沈浩看病抓药,都是冬梅自己操持。新拨来的小丫头翠喜笨手笨脚,到厨房去煎药被人挤了出来。冬梅恨得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抬脚奔厨房去。把药罐子放在火上,旁边是沈慎的药罐子,正熬到一半,往外冒着热气。她忽然想起曾经听老人说过,泻肚子万不能用柴胡,否则神仙也难救。她看着药包里的柴胡愣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捡起一根放进了沈慎的药罐子里……
冬梅几次走到西院外打听消息,见满海州城数得上的大夫在院子里围成个圈,个个低头查看,也不知看些什么。她顺手拉住一个小丫头问,小丫头快言快语:“本来今儿上午都要好了,中午吃了药倒重了,怀疑是药里的问题……”冬梅伸手捂住嘴,要是被人发现里面的柴胡,她必死无疑!正揪心着,身后有人低声说,你来找死吗?还不快走!
杨靖安在前头左转右转,把冬梅引进账房,冷笑说:“你要害人手脚就得利落,这么大的把柄放在药罐子里,你怕别人不知道吗?幸亏我先一步看过,不然你现在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冬梅瞪大眼睛,心还在嗓子眼悬着,说话的声音便有些短促尖锐:“你怎么知道?”
“都看见你进厨房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放心,我已经帮你遮掩过去了,反正他们现在查不出证据,也拿你没办法。”
冬梅低下头,诺诺说:“他会死吗?”
杨靖安似乎有些纳闷:“你不是想让他死吗?”
“我……”冬梅一时语塞,她说没有,会有人信吗?
天大亮了,西院传出一片凄厉的哭声,沈慎终于没能熬过去。文清韵伤心欲绝,昏倒过去。沈夫人晃了几晃,放声痛哭,沈家哀声一片,连沈孝儒也落了眼泪。几个年长有见识的家人走上来,搀的搀扶的扶,腾出地方,给小少爷擦洗,等着送他上路。过了不知多久,文清韵醒过来,睁眼第一件事便是要孩子,沈孝儒拦不住,清株雪莲也拦不住,听见她又哭又笑地说:“你骗我!你们串通好了来骗我。你们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冲出门,冲回西院,沈慎的小小身体上已经裹了一层白布,她被那片小小的洁白刺痛,眼前晃过一片漆黑,又一次晕倒了。